算命婆（二）

阿和把機車牽到地下道出口時，林婆正好一步一步地踏上最後一個階梯。

這個時間仍有許多晚歸的上班族，阿和載著林婆穿梭在機車縫隙之間，約莫十五分鐘後到了市區的邊緣，在即將上橋前靠右轉向，沿著河堤奔馳了一陣。這片區域像是被禁錮在某種時空膠囊裡一樣，儘管城市不斷的變化流轉，這裡的街道和建築只是自顧自地用一種緩慢的速度漸漸破敗。

機車在一個小巷口停了下來。阿和示意林婆下車。

「你先回去，門不要鎖。」阿和交代。 「又要去？明天早上還要去拜你爸！」林婆提高聲音。 「我去seven啦！」

林婆吃力的從機車左側滑下來，露出右腳小腿以下的義肢。

「錢袋拿來，要去你去，袋子不准帶。」 「囉嗦啦，門不要鎖。」阿和右手一催油門，機車便往前奔去。

機車越過堤防進入河濱道路，阿和感覺到開始轉涼的風颳過他的手臂和脖子，把已經很鬆弛的領子快速地上下攪動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工具腰帶，感覺裡面鼓鼓的。

他把機車停在老位置，把錢袋裡的錢掏出來。

「幹！今天怎麼這麼少。」一邊碎念一邊把錢塞到口袋裡，然後把腰帶解下丟進車廂。 這個位置停了很多附近住戶的車，偶而有人進出感覺比較安全，他可不想再被偷一部車了。

從這裡慢慢走到賭場大約只要兩分鐘，而且中間會經過一間Seven，他習慣先進去買罐涼的喝兩口後再帶進去，因為比裡面便宜多了。

「阿和哥。」

排隊結帳時有個剛進門、看起來約莫15,6歲的小伙子跟他打招呼。

「嗯，今天又換你顧哦。」阿和對他抬了下頭。 「對啊，累得要死！」小伙子邊說邊往飲料櫃走去：「利哥說菜頭有別的事要忙，這幾天都叫我來顧。」 「他有什麼好忙的。」 「誰知道，忙到學校都沒去。」小伙子在冰箱裡挑了一罐可樂。 「拿來啦。」阿和搶過可樂付錢，小伙子也沒說什麼，逕自走到門邊座位上滑起手機。

結完帳，阿和突然堆滿笑臉坐在小伙子旁邊。

「欸！罐頭，利哥今天在嗎？」 「在啊。」罐頭正在專心看著手機遊戲的眼睛抽空向上瞄了一眼阿和：「你又要借錢喔？」 「嘿嘿，我今天感覺很好。」 「你每次都馬這麼說。」 「幹！菜頭就比你會說話。」阿和巴了罐頭一後腦杓。「等下分紅沒你的！」

說完後阿和走出店門，在屁股上抹了抹微微出汗的手掌，轉進旁邊小巷裡不起眼的公寓大門。

放學時間，絡繹不絕的學生正三三兩兩緩步走出校園。

「這邊！」一台白色的賓士車，一身西裝筆挺的高南哲從駕駛座裡探出頭來對著正在和同學談笑的林婆喊。

一群女孩驚呼，簇擁著林婆嘰嘰喳喳地聚在路邊和這位「事業有成」的學長聊天。高中生活只剩下最後幾個月，同學們都在為了即將到來的就業和升學做準備，林婆卻沉浸在初戀的甜蜜中。就像所有初戀的少女一樣，她的全世界只有眼前的男孩，心裡如果有想過「未來」兩個字，想的也是「和他的未來」。

「這台車子是誰的啊？」林婆打發走興奮的同學後，坐進副駕駛座劈頭就問。 「我的啊！」南哲嘴角露出有點戲謔的微笑。 「說認真的啦，你舅舅的？」 「你覺得我買不起哦？」南哲似乎有點被激怒。 「不是啦，只是這車很貴耶。」 「二手的啦。」 「真的是你買的？」林婆有點不可置信。這是她第一次有身邊的人和「賓士車」三個字連在一起，光是坐在車子裡聞著第一口真皮座椅的奢侈感都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剛好聽到我表哥的客戶要賣啦，就先求他幫我出，我再慢慢還他。」南哲繼續解釋。「我跑客戶跑來跑去的，有車子比較方便啊，而且你知道嗎？有錢人都會看你開什麼車，再決定要不要和你買保險，如果我開一台破爛車，他哪敢把錢交給我！」

「可是這樣你一個月要還表哥多少錢啊？」

南哲用手臂一把鉤住林婆的肩膀，手掌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撫摸：「不用擔心啦，我之後就賺回來了。」

看著林婆的笑容，南哲心想：「而且他家那麼有錢，不會在乎的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