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精選

【鬼故事接龍賽】陪睡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吳小姐是台北信義區的小上班族,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套房,十坪大小,裝潢豪華,還附有一張非常舒服的大床,但房租卻異常便宜,住了個把月,各方面都很滿意,唯獨晚上睡覺會隱隱聽到喘息聲......
「這是第幾個惡夢?」
吳小姐驚醒過來,看向床頭櫃附夜燈功能的電子鐘,凌晨三點,室內微光呈現一種靜謐的藍,她和吸在天花板上的半圓形燈罩相望,貪婪地吸取氧氣。
她的胸口像堆積了千萬顆石頭,穿透胸骨,沉在胸腔裡壓搾她的肺,她掙扎著要脫出共存於夢迴與現實的重壓,耳邊又開始聽到那不知究竟屬於誰的喘息聲,和自己厚重的呼吸重疊在一起。
最初注意到的時候還保持安全距離,如藏在屋內某個角落,一邊迴避一邊窺視她的小生物;過段時間摸索到了床緣;而最近,那個聲音在背後、在枕邊,彷彿兒時和有氣喘病的姊姊同床,彷彿仍與前男友共枕,在她注意到時銷聲匿跡,於是她從來無法分辨惡夢與喘息誰先來後到。
是錯覺吧?她想。
是細鋼筋在建築空隙中彈動的聲響?她上網搜尋,用科學說服自己。
「小吳,你的黑眼圈有點重耶。」座位右邊的同事小林從屏風後探出半張臉,扒著水煮餐盒,關心的問著:「還在被『那個』困擾嗎?」小林壓低音量說出關鍵字。為了證實聲音的存在,小林去吳小姐家作過客,怕生似的,當晚聲音並沒有出現。
吳小姐趴在午安枕上點點頭,周圍不時傳來其他人閒話家常的低語,平時會覺得很吵,現在卻是讓她能安心小寐的伴奏,公司業務正邁入旺季,下午晚上都要和客戶開會,小林沒有多問,投來保重的眼神,不打擾她午休。
「小姐,你是四樓的住戶嗎?」吳小姐回家的時候,在樓梯轉角被三樓的住戶喊住。
「我上上個月前搬來的,怎麼了嗎?」吳小姐盯著這位身材嬌小,俐落短髮挑染艷麗桃紅色,看起來還是學生的年輕女子,隔著鐵門,毫不客氣地直視吳小姐。
「喔,換人了?難怪我沒印象。我只是想提醒你能不能考慮一下別人的生活品質?深夜腳步放輕是常識吧?上一個也這樣,走到哪都要開燈關燈,有沒有這麼環保,我都要知道所有開關的位子了!」
「抱歉,我會注意的。」她簡短道歉,逃離桃紅色女大生追著自己上樓的視線,躲回小窩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洗完後癱在床上和半圓形燈罩對望,大床溫柔地承接她的重量,吳小姐回想起當初為什麼租下這間房子。
房東是名年輕男子,據說是從父母那邊接收這棟有點屋齡的公寓,生活圈不在國內才重新裝潢出租,地點好附傢俱,房東不會常常來關切,讓當時剛分手,急需尋找新住處的吳小姐毫不猶豫的簽下合約,一口氣付清半年租金。
沒什麼好挑剔的不是嗎?她想。她當然知道許多都市傳說,租金異常便宜的房子都有故事,她查過這附近的治安狀況,沒有凶宅傳聞、沒有重大刑案,搬進來的時候檢查過沒有可疑的符咒或暗門,鄰居也沒抗議過居住問題,果然是自己壓力太大,或者還沒完全習慣一個人的日子。
想著想著,她感覺到身體像綁了鉛塊一樣沉重,意識開始模糊,最後昏睡過去,再醒來的時候房間已經陷入黑暗,有人急切地拍打大門,碰碰碰碰。
「你到底有沒有神經?」吳小姐一打開門,迎接她的是桃紅色女大生,穿著T恤和短褲,見到吳小姐劈頭就罵:「才剛提醒你晚上腳步放輕,馬上半夜運動,你什麼意思?故意整我嗎!」
聽女大生這麼一講,連著好幾天嚴重睡眠不足的吳小姐也生氣了,她打開大門,側身讓出一條路,對女大生說:「我進門就睡到剛剛,是你吵醒我,你要不要進去,親自指出路線,看看這十坪大的房間哪裡可以讓我在家開運動會?」
女大生大概是沒想到吳小姐會這麼激動,愣了一下,還是踏入她家,把聲音的軌跡描述給吳小姐聽,最後帶著困惑的神情離開,因為看了格局後,女大生沒有辦法驗證她所聽到「前房客走到哪都不斷開關電燈的路線」。
送走女大生後,吳小姐像斷了線的木偶跌回被褥,祈求這身疲憊能換得一覺天明,她夢見身處在某個狹窄的空間裡,好冷,胸腔被擠壓得好難受,她在夢裡大口喘氣,同時聽到某個不屬於她的喘息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聲,最後和她的呼吸重疊在一起,她從溺水般的窒息感驚醒,四肢動彈不得,而她發現自己正在下沉,像是有人壓著她,要把她摁進床裡。
「啊啊啊啊!呀啊啊啊!」
她放聲尖叫,死命掙扎,吳小姐沒有印象最後究竟怎麼掙脫束縛,甚至不記得剛才是不是真的有尖叫,她狼狽地滾下床,摔在地上拼命往牆角退去,微光中她看到——
那張空無一物的大床印出一個清楚的人形,還在繼續下陷。
吳小姐不敢再闔上眼睛,她奪門而出,在附近的便利商店窩到天亮,打電話給公司請了假、連絡小林,拜託小林家讓她住個幾天,她試著連絡房東,想要問個清楚,畢竟碰上的怪事已經無法用常理解釋,麻煩小林也不是長久之計。
就像每個恐怖的租屋故事裡都有位聯絡不上的房東,吳小姐也聯絡不上那名男子,剛好又出國了?她心想,過個幾天再連絡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小林家住的兩天她睡得安穩,安穩到吳小姐開始懷疑那晚見著的是不是幻覺。但取代喘息和窒息感的是,有時候吳小姐會突然眼前發黑,只剩遠處一點微弱的光,身體被塞在狹窄的空間冷得直發抖,她得好努力的爬,才能接近光源一點點;有時候她會夢見自己從某個地方窺視租屋處的大床,床上有時候是自己,有時候是另一名陌生女子,吳小姐總是被旁人拍醒才驚覺剛才短暫地失去意識,行屍般到處遊走。
「小吳,你知道公司最近案子非常多,不是剛起頭還在取得客戶信任階段,就是接近收尾,每個人的角色都非常重要,不能落掉任何一顆螺絲。」經理把吳小姐叫去談話,聽完她的情況,看著她紅腫、佈滿血絲的雙眼嘆了一口氣:「看在你以往出席率和工作態度都不錯的份上,我給你一個禮拜休假,去看醫生、去找房子,把這件事搞定。」
因為一件誤送的包裹,吳小姐意外連絡上前房客郭小姐。
郭小姐非常低調,她表示好不容易才擺脫在這邊的惡夢,不願意透露太多當時的遭遇,只說自己是第二批房客,女大生早她一個月搬進去,吳小姐碰上的她都遇過,沒多久她的門上就被貼了「請安靜!」的字條,而她在三個月後被異象折磨得精神耗弱,加上為了作伴帶來的貓突然過世,讓她不得不提早結束合約,回老家休養。
而郭小姐入住時也沒有發現異狀,房間維持得相當乾淨,只是得處理掉好幾個前前房客留下來的巨型布偶。
「那些等身大的兔子、鯊魚、寶可夢啊,擺得整間屋子都是。尤其是床,簡直像個小孩子的房間。」
吳小姐看著郭小姐通訊軟體上的頭像,發現她是自己失去意識期間,窺視到在床上的那名陌生女子。
吳小姐再度試著連絡房東,她很不想走到報案這一步,做筆錄非常麻煩,可惜電話另一端依然沒有任何回應。她開始收拾日用品,打包衣物,就在她闔上行李箱瞬間,「沙沙──」屋子裡有什麼東西爬行的聲音緩緩接近,吳小姐可以肯定,這聲音不是來自樓上,而是和現在的她共存於同個空間,聲音繞著大床,叩叩叩,沿著地面「走」上牆壁,在天花板上來回漫步。
啪擦,開燈的聲音,踏踏踏踏,從左邊到右邊;啪擦,關燈,沙沙沙沙,從右邊到左邊,迷途到吸頂燈附近,停了下來。
吳小姐的眼珠隨著聲音遊走的「路徑」轉動,寒毛直豎。
那個聲音駐足沒有多久,又開始踏踏踏踏的四處漫遊,吳小姐開始覺得頭暈反胃,眼前發黑,她必須立刻離開這裡,行李晚點再請小林陪她回來拿,她警戒地貼著牆,慢慢往門口挪動,恍惚間她的意識和「誰」同步,在又黑又狹窄的空間裡爬行,她從某處俯視臥室,俯視大床,俯視腳步不穩地往門口移動的自己,俯視眼神充滿恐懼凝視自己的自己。
傍晚來取行李的時候意外順利,也許是終於能離開了,吳小姐覺得原本充斥房間裡的那股壓迫感降低不少,安安靜靜,所有家具都在原位,瀰漫著一股被遺棄的氛圍。
她突然有點在意早上看到的畫面,夢裡面那個位子、那個角度,是她一直都在懷疑,卻選擇性忽略的地方。
她和小林去附近社區的警衛室借了工作梯,夥同正好下課的女大生,告知她原委,三個人合力挪開大床,把工作梯架在吸頂燈下方。
吳小姐爬上梯子,嚥了口口水。
她旋開半圓形燈罩,露出燈座,燈座和天花板連接的地方有一環細細的接縫,用補土隨便的糊過。
她用一字螺絲起子插入細縫,小心地刨開補土,取下那層輕薄的水泥板。
吳小姐看到了,她們都看到了。
一張小女孩的臉出現在水泥板後,覆滿灰粉,面容安詳如沉睡。在水泥板揭下的那瞬間,她緩緩睜開黑洞般的雙眼,咧嘴,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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