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媽媽真的很困難沒錯，但話說回來，人活著就是一場修練(下)

我曾在中美洲生活過一段時間，當地非常流行雇用清潔的helper或育兒的保母。大多數人住的房子，在建造之初都會有一套傭人房設備，絕大多數與主屋隔離，傭人房享有自己獨立的衛浴；

就算是近年來較為流行的電梯華廈，即使單位面積比較小，仍會致力隔一個傭人房出來，有獨立衛浴，與洗衣間連接，順便帶有燙衣、掛衣設備，非常完善。

在當地請傭人不像台灣好似是甚麼上流階層才時興的，「任何」一個家庭都可以請，因為總有比你窮的人可以協助家務。我曾去過一位薪水不高的警察家庭，家用設備、裝潢都極為簡單、陳舊，但女主人仍可以每個月花50美金，請一個比她更窮的婦女來協助家務，這不知道是互利共生，還是該稱為層層剝削？！

總之，我打聽過行情，美金200一個月，算是中產階級以上包含上流社會家庭給的一般女傭薪水，女傭住在雇主家，包吃住。週日一大早離開休息，週一上午回來繼續上工，周休一日。

中美洲多為天主教家庭，周日會上教堂，朋友總戲稱做壞事的人只要周日去教堂告解一下，洗洗罪惡，上帝赦免了他的罪，週一再繼續作奸犯科，藉此來反諷中美洲高居不下的犯罪率。

女傭們的行程，周日上午上教堂，週日下午找男朋友約炮，周一回來又有活力繼續工作；然後，過沒多久，就會有女傭懷孕，再然後，她們的命運就是客客氣氣地被雇主請走！因為懷孕的女傭真的麻煩，當地雇主通常跟台灣慣老闆一樣，覺得女傭懷孕就沒救了！到時候她會為了自己的小孩，上演寄生上流戲碼，請大還兼養小，很是麻煩。

我碰過一個雇主朋友，連續請走了4個女傭，都是懷孕被解雇。最後乾脆請老一點的，約莫30出頭，小孩已經10多歲可以出去自立了，那樣才夠穩定。

我請過。

聽從朋友建議，請了一個當初跟我年紀相仿的當地人來家裡幫忙，她約莫30出頭，已經兩個孩子，一個10歲，一個8歲，平常住在我家；因此，她必須請自己媽媽幫忙照顧「自己的孩子」，來我家幫我照顧「我的孩子」。

我在讀被壓榨的一代第五章時，很有既視感，因為確實發生在我的身上，極貼近事實。

她一切都好，聽話，認真，偶爾偷東西。朋友告訴我，我應該在她每次要回去前都要檢查她的包包以及內衣(她們會把貴重物品如手飾耳環藏在胸罩內側)，我完全做不到，只得把稍微貴重的物品擺進保險箱，其餘的，偶爾東西不見就睜隻眼閉隻眼。

每個月200美金的薪水，就是一個不算刻薄的雇主，我們從小沒有階級觀念的，更是不知道如何帶傭人，老是被當地朋友教育，說我們不可以跟她們當朋友，妳們是不同階級。

某一天，她男朋友，也是兩個孩子的爸爸突然回來找她！朋友提醒我，拉丁男人浪漫，但靠不住，妳沒見到小孩學校都是在慶祝母親節，歌頌母愛的偉大，妳甚麼時候看到我們慶祝父親節了，就算有好了！同個媽媽不同爸爸多的是，老師都搞不清楚了！

要我小心，我的保母很可能會再懷孕！當時我還不知道周日下午約炮行程的故事，我很難想像，因為她真的很窮，孩子10歲和8歲了，再怎麼無腦，也知道不該生了吧！而且，她住在我家，每周只有一天放風，回家顧孩子都來不及了，不太可能吧！

朋友意味深長看著我，說：「還是要小心！注意一點！」

薑是老的辣。果然我家這位忠誠的保母開始遲到早退，又開始請假，也預支薪水。我知道拉丁人天性樂天，今朝有酒今朝醉；每次和朋友出遊，看著她們不管身上有多少錢，或經濟狀況好壞都不重要，反正和我們華人思維大相逕庭，有1元可以花到1.5元，大膽大膽的花錢，彷彿沒有明天一樣，都讓我覺得這文化差異真大，也常常反思我台灣周遭許多人，為了存錢，徹底犧牲自己的生活與娛樂，若是得以安享晚年便好，常常聽到看到的是，一輩子努力存錢，卻沒有時間可以好好享受。

保母這頭，我總是努力的教導她，跟她說些正確觀念，不要太常預支薪水、要替未來著想，現在想想，她八成覺得我的觀念奇怪！後來朋友告訴我，不要想教育拉丁人，你對她們好，他們覺得是上帝透過妳給他們的恩賜，不是「你這個人」對他們好。況且，他們可能明天就被亂槍打死，對生活在貧窮線下的人來說，不要跟她談未來，那不是他們可以想像的世界。

保母後來懷了第三胎，男朋友知道之後「又」消失不見！她很習以為常的樣子，懇求我不要辭退她！天主教國家不可以墮胎的！我也心軟沒把她請走！她的經濟條件只能在免費的政府醫院產檢，我印象中並不是每個月都去檢查，似乎是好幾個月一次。

我記得當時中美洲流行茲卡病毒，被帶病毒的蚊子後咬過染病後，懷孕婦女生出小頭症的嬰兒比例很高；我常常心裡替她緊張，但她依然是老神在在，和我當初懷孕緊張兮兮，又側頸部透明帶，又測遺傳病，每次看醫生都要看照超音波，甚至自費4D，真是差異極大。後來她孩子生了！照例她的寶貝送回家給自己媽媽養，來幫我照顧我的孩子，哪有坐月子這種事，不過不是因為窮，是因為沒必要，連上流社會太太也都高跟鞋一瞪就去跑趴了！我覺得我簡直弱爆！

某一天保母休假回來，帶上了襁褓中的孩子，跟我抱歉說因為自己母親生病，她必須帶著孩子來上班，我只能無奈接受。

當周我自己照顧我的孩子，她顧著她的孩子邊做家務，界線分明。

保母用一般未過濾的冷水泡配方奶給孩子喝，甚至奶粉都沒完全溶解(她必須斷奶，因為需要工作)。

而我們台灣媽媽是被教育要用必備蒸奶瓶器，特殊造型的奶粉分裝盒，專用熱水瓶(調溫70度C)。

保母必須每天用大鍋燒熱水，替我家孩子處理洗澡水，因為私人醫院醫生告訴我們，生活條件不好，孩子小，抵抗力不好，請用煮沸的水讓他們洗澡。

而她自己的孩子，就是在她的浴室裡面用著一般水龍頭的水洗。

她孩子帶在身邊一週，後來媽媽病好了，孩子也就帶回去了！卻也給了我不少衝擊。

這樣的孩子，終究是會長大，而且，不得不說，他們對孩子真是好到不可思議，極有耐心，有求必應，朋友們都說，中美洲人當保母妳不用擔心，她比你更愛妳的小孩，不用怕虐童。

我在我家親眼目睹了，兩個世界的育兒法。

而在此之前，我甚至還在翻閱育兒書，懊惱著是不是沒有跟風買了甚麼教具，所以小孩腦部發育會比較不好？

在她男朋友再次跑掉無聲無息，她繼續無怨言的工作；同一時間，我看著下班回來放鬆的老公，竟然想踹他屁股叫他去陪小孩玩？

我當然不是要說窮人生孩子好棒棒，窮養就好，孩子會長大就好，不要太愛乾淨免得小孩抵抗力太差，我們給孩子太多.....等這類鬼話。

我想提的是，我們每個人不管在育兒或過生活，都有自己的同溫層，而且因為現代人生活太過忙碌且單調，同溫層其實很厚很厚，我們如果不努力追根究柢，根本永遠都不知道其他階層的人到底怎麼生活，怎麼育兒。

正因為同溫層太厚，我們其實都看得很表面，以為大家都一樣，其實每個人都不一樣呢！如果我沒有請保母，我不會這麼震撼，我也不會知道原來那樣養孩子也可以。

我想著，人生需要面對的事情總有輕重緩急，如果溫飽都有問題，自然無法去考慮其他事物，所以的確，他們真的想太少。

而我們也確實，在亞洲這種高壓環境中，很多事情真的太放大了！吃飽喝足對於大部分台灣人來說，已是人生最低層次的滿足感；漸漸地，我們以及擴及到整個社會，開始「找碴」，誰過得好誰多賺錢就會開始被放大檢視，育兒被放大檢視、教育被放大解釋，不論是做甚麼，都要被放大解釋。

我們，現在在討論薪水3萬和25萬的區別，這也被放大解釋了不是嗎？

當母親，真的很難，孩子的到來，是要給所有母親上一課。

不論在當媽媽前日子有多順遂，學歷多高，成就多好，人多美，碰到孩子，那就是一個功課，一生的功課。

孩子一直在教育我們，不要試圖把他們當成妳的物品，妳的孩子不是妳的孩子，妳的KPI來源應該是妳自己，不是孩子，他們的脾性是天生的，妳多努力，孩子都不一定跟得上妳的努力。

人生是一場修練，每個人都會碰到，沒有孩子有沒有孩子的人的修練，一個孩子的修練與兩個孩子的修練又不一樣！

有些女孩從小就是過得好，成績優異，要甚麼有甚麼！努力讀書，學歷給了妳回饋，努力工作，工作給了妳回饋，在順風順水的過日子下，當然覺得這世界很美好。

但糟糕的，當媽媽剛好就是這麼難！育兒剛好不是妳努力就可以完美的。哺乳、戒尿布.....族繁不及備載，在在都是強化媽媽們心中的韌性，所以生過孩子的母親更有韌性，更提得起放得下，畢竟孩子都生了，早就知道人定勝天也不過是一句成語。看看自己，想想那些頭腦不怎麼好卻快樂一生的另一個世界的媽嗎(我真心覺得她們每天很快樂！)

當媽難啊！但還是得走完這場修練！

p.s本文不獻給爸爸們，我政治不正確的認為，華人社會，爸爸育兒還是少數，雖然很多爸爸都帶小孩帶得比媽媽好，比如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