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文｜【活下去的參考提案】他先為我死了三天三夜

30年前，2歲多的我頭皮裂成了兩半，卻沒有被那場意外帶走；
然而，有顆心，碎在血泊中，死了三天三夜......。

約莫1990年，記憶裡是個淺褐色的午後，頂上燈光昏暗、地面磁磚泛黃，父親當時正在做玻璃買賣生意，周圍擺放著一片片透明但灰塵滿佈的玻璃，這裡是我出生的第一個家。憋尿許久的母親抱著我，許久後終見父親出現，她將我託付給父親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去廁所，父親隨後將2歲多躁動不安的我獨自放在椅凳上。此時層層玻璃中閃爍著微微亮光，一枚貌似紫色水晶的小透明塑膠人正向我招手，原來是尋覓已久的玩具。

我跳下椅凳，一頭栽進玻璃堆中撿拾，轉瞬間，一片大玻璃降落，目的地是我小小的頭顱，「碰」之後血山爆發、身邊尖叫聲四起，母親用力掐住我撕裂的頭皮，雙手滿是鮮血直奔醫院。父親表達他愧疚、害怕與自責的方式是在醫院謾罵母親，音量大到全院皆知我有個失職的媽媽。

母親忘記該如何活著，因為我暫時是死了；她無法和我一起死，倘若她死了，我卻醒了，她擔心我會太孤單。她沒有辦法睡覺，深怕睡到一半來不及和我說再見；她沒有一刻敢將我從懷裡放下，害怕失了體溫之後她卻不在我身邊。她不能流太多眼淚，免得雙眼無力辨別我胸膛起伏的呼吸是否還在。

家境貧寒沒有醫療費，走投無路的母親在旁人介紹下，在我昏迷的第三天去了一間據傳靈驗的宮廟，宮廟裡走出一位年約60歲的老伯，母親說老伯一見到我，雙眼張大、眼白瞬間變成紅色，結果隔天我就醒過來了。幾天過後，母親特地前去宮廟想謝謝老伯，到處詢問卻遍尋不著他，最後才得知，原來老伯看完我之後，沒過幾天旋即離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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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後的今天，手裡抱著2個多月的嬰孩，天性高敏感又初為人母的我，無法想像當年22歲的母親如何熬過那三個夜半。新手媽媽碰上新生兒是一場有理說不清的戰，別說生理系統砍掉重練，生活體系更是全盤崩壞，心靈上還得時不時和憂鬱抗戰。無法放手、過度想保護孩子的焦慮情緒彷彿一坨打結的毛線越捆越大，幻想中連灰塵都有可能是害死孩子的兇手。

頭上那道深長的疤痕顏色鮮白且長不出頭髮，是母親當時為我獻祭留下的記號，如同神賜下獨生愛子耶穌化作罪身的形狀在十架上替我們作了贖罪祭，往後每個煎熬不知所措的當下，伸手掠過髮絲，我明白，所有的恐懼在30年前已害怕完畢、傾倒殆盡。

只要孩子一息尚存，軟弱的我能做的就是，帶著愛活下去。

因為上帝在創世以前已先愛我；謝謝母親已先為我死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