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傳(二)朱厭現世

李清清抱著手機，坐在人行道旁的樟樹陰影下，這兒旁邊是一家餐廳，提供的免費網路訊號挺強的，在門外一樣能清楚接收___李清清正在蹭免費網路。

沒辦法，她的手機已經被斷話，只剩下網路功能。為了省房租，住處的寬頻網路早就停了，她只能出來蹭公共網路，否則，手機就只剩計時與鬧鈴功能了。

難得找到訊號那麼好的地方，李清清打開了蝦皮直播間，那是她現在唯一的樂趣­__看直播間賣東西、聽人家喊價、湊熱鬧。

雖說錢不是萬能，但是沒有錢真的萬萬不能。李清清失業半年，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雖然每天努力地找工作、但是求職網上投的履歷都石沉大海、要不就是因為沒有網路、接不到訊號、錯失了聯繫的機會……反正現在，她就是一個「慘」字。

「各位寶貝：感謝大家力挺鳳姐直播間，現在我們要來送福利囉！大家刷屏刷起來！」

李清清盡職的湊著熱鬧，也跟著刷起「1」，眼看著翻飛的各種刷屏中，她的「1」參雜其中，就好像許多人伸著小手在舞台下狂揮，喊著「選我、選我！」只是，她從來也沒有抽中過。說的也是，直播主都精明得很，怎麼會讓一個陌生的帳號、從來沒消費過的人抽中福利呢？這樣對老客熟人、太沒有交代了吧！

「好囉！我要喊停囉，五、四、三、二、一，停！」在螢幕前、拿著手機截屏的直播主鳳姐，看到手機上滿屏的帳號L和回應1，竟然沒有其他帳號的回應參雜其間；頓了兩秒鐘，然後舉著手機，在攝影鏡頭前乾笑著，說：「這位L大應該是新寶寶吧，恭喜你了，剛來就抽中我們的福利！L大，快截屏領福利囉！歡迎L大加入我們的直播間。」

李清清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這回真走了狗屎運，竟然抽中了這位鳳姐直播間的福利品。

雖然沒有在那直播間買過東西，但是常看也知道流程，她火速作了回應，設定好收貨的便利商店，看到系統跳出「運費六十元」，頓了一下，自我安慰著「少吃一頓晚餐就有了」。閉了眼、狠心按下「確認」，系統飛快地跑起「交易完成」的 通知。

決定了要接收貨品之後，李清清緩了緩自己有些小激動的情緒，才回去找截圖，放大了仔細瞧：那是一個青白色的玉飾，看起來有手掌大小，沒有甚麼水頭種色、雕的是顆圓圓的「蛋」，講好聽叫做「把件」，講難聽一點、跟顆鵝卵石也差不多。

收起手機，看看天色已經很晚了，餐廳門可羅雀、準備打烊的樣子，摸摸餓癟的肚子，想起剛剛花費的六十元運費，李清清轉身走進常去的「全聯福利中心」，尋找打六折的即食商品。

回到頂樓加蓋的租屋處，李清清用電熱水壺燒水、拿出大碗、準備泡麵。在等水沸騰的時候，她拿出存摺，盯著存摺上的數字，似乎這樣盯著，存摺上的小數點下兩個零就會自動移位，成為小數點前的兩個零。

「房租還可以撐三個月，加上之前交的兩個月押金，還能再撐五個月。最好能在三個月之內找到工作；就算找到工作，也得等一、兩個月才能拿到薪水啊！」李清清對著存摺自言自語。

水開了，她把熱水倒進大碗裡，那碗裡除了泡麵，還放了剛在「全聯」買的六折生菜、和一顆生雞蛋。這是她的晚餐。在外面晃蕩了一天，想辦法讓自己吃點兒熱的東西，泡麵的香味和生菜沖過熱水的清脆口感，是一天裡讓她最感安慰的味道。

兩天後，李清清又在餐廳前的騎樓下刷著手機，手機才剛接通免費網路訊號，立刻跳出一則領貨通知。她懵了一下子，想著自己沒有訂什麼東西啊？瞬間看見「玉件鳳姐」的字樣，想起那顆玉做的「蛋」；於是轉身走向便利商店，準備付那六十元運費取貨。她心中有些可惜那六十元，一直用「這是好運蛋」來鼓舞自己，努力打消棄單不領的念頭。

領了貨，李清清有些興奮地回到頂樓加蓋的房間裡，尋找剪刀來拆那包得扎實的包裹。一下子功夫，剪刀咬開了膠帶與塑膠氣泡紙的包圍，一顆青白色、圓潤光滑的「玉蛋」呈現在眼前。

兩手摩娑著那玉蛋，一邊把玩一邊出神的李清清，還在想著這「蛋」沒有鑽孔、沒辦法穿繩、不好帶在身邊……突然她摸到了「蛋」上有條細細裂縫、磕著手。正在感嘆著這不愧是「福利品」，原來還有裂紋；就在她的雙手之間，那裂縫愈來愈寬，最後竟然裂成了兩半。

李清清愕然看著桌上裂成兩半的玉石，中間坐著一隻可愛的小猴子，頭上的毛雪白、四肢嫣紅。那小猴子拍拍手，抓起桌上的「蛋殼」，也就是玉石碎片，開始吃了起來。那喀嚓喀嚓嚼著「蛋殼」的聲音，抓回李清清的注意力，她才發現，這真的是隻「活的」小動物。

「你是甚麼東西？」盯著那小猴子，眼見牠吃完一大半「蛋殼」之後，李清清終於冒出一句話。

「㒼㓝象。」那小猴子說。

「什麼？我聽不懂。」

「㒼㓝象！」那小猴子又說了一次，後來想了想、拍拍頭、清了清喉嚨，這是牠改變語系翻譯的前奏。牠又開口，這回說的是「人話」了：「朱厭象！我叫朱厭象。」

「你是……怪物嗎？」指指啃著石屑正歡的小猴子，李清清問。

「你才怪物、你全家都怪物！沒禮貌的小女孩。我是神獸！你們傳說的上古神獸！」朱厭一邊啃著所剩不多的「蛋殼」，一邊斜著眼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李清清。

「你、你要什麼？我就只是一個失業、窮困的年輕人。」李清清一邊好奇地看著身高不到十公分、像極了模型公仔的小猴子，心想著：「上古神獸不是都體型巨大嗎？哪有這麼小巧可愛的神獸？騙人的吧！」

「你以為我願意啊？要我放棄高大威武的身軀、那也是不得已；他們說，只有把自己縮小到十公分高，才能偽裝成模型玩具混進人間，我只好變成這個德性了。」像是有讀心術一般，李清清心裡的疑問，朱厭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我吃飽了，現在要睡一覺，妳去忙妳的吧！」朱厭說著，自己走到桌角，蜷起身來，接著就僵化不動了，遠遠看去，就是一個聚乙烯樹脂澆灌出來的模型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