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界】偏好設定

抬頭看見夕陽西下，才發現一天就要結束，得抓緊時間在天黑前回家，我稍微收拾手邊的工具，轉身踏上歸途。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一望無際，周圍除了我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牛、沒有羊、沒有其他任何人。

又是個普通的一天，和過去的每一天都一樣，也和未來的每一天都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說話。我沒有自言自語的癖好，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用想的就可以，我是會說話的，只是在一個人工作的時候不需要。

世界上應該有吧，和風、和草、和路邊的石頭、和朝陽、和夕陽、和天邊的一朵雲說話的人，但那不是我，不知道身而為那樣的人會不會比較有趣，至少他們的生活裡有比較多的聲音，自己說話的聲音。

趕在天黑前到家，關上門就聽不見外面的風聲，那每到夜裡越來越響亮的呼嘯聲，不待在室外的話完全不會發現。

我將身上的東西放在門邊，脫掉靴子、外套、工作褲，換上居家睡褲，把自己舒服地窩進沙發，隨著皮革和裡面填充物延展的細碎聲音，我發出一聲放鬆的嘆息，不會有誰覺得這是說話，不過是聲音比較大的吐氣。

即使將風聲關在外面，房子裡也不是全然的寂靜，有一種低頻的嗡鳴聲，像是機械運轉的風扇或是引擎，迴盪在空氣裡，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太在意，這聲音一直都存在，就像是房子的呼吸。

拿起矮桌上的玻璃水瓶，我倒了些水在馬克杯裡，手邊的小時鐘滴答地走著，雖然是鐘面上沒有秒針的簡易版本，石英機芯仍然忠實地工作每一秒鐘。

天氣逐漸回暖的現在，室內沒有柴火燃燒的劈啪聲，顯得更安靜了，陷在沙發裡，我瞇起眼睛，幾乎就要睡著。如果用想的也算說話，我其實是個話很多的人，真不知道我的腦袋什麼時候才甘願停止思考，半夢半醒之間，我這麼想著。

我是會說話的，在必須的時候、在不是一個人的時候、在去商店或市集的時候，總是得要說話，不然別人怎麼知道你要什麼。

但當別人不需要知道的時候、當身邊根本沒有別人的時候，我的聲帶非常樂於休假，無所事事是最棒的了，我彷彿可以聽到他這麼說。

在出門採買的日子，除了大約一週的食材之外，我也會順便買些熟食，都走這一趟了，多帶點東西總是比較划算，還可以節省下廚的時間和力氣，怎麼想都很賺。

我特別喜歡市集裡現做的生煎包，簡單的小攤子上就兩個爐，兩個大媽在旁邊就著新鮮餡料現包，剛捏合起來的被一個一個整齊地擺進鐵盤，澆上一杓水，闔上木蓋，忙完這些的同時另一爐煎好了，開蓋，噴些香油，均勻撒上芝麻，就可以起鍋。

「你要幾個？」老闆鏟完前一位客人的份量，邊裝袋邊抬眼問我，價格牌上寫著「一個九元，至少買兩個。」

「我要四個。」怕老闆聽不清，我習慣地伸手比了個四，這個數量對我來說剛好，胃裡還有點空間裝別的食物，不然買多了吃不下，好吃的東西吃撐了就不好吃了。

現煎的生煎包皮薄餡香多汁，一口咬下去是滿足的肉香搭配蔬菜的清香，要不是我不會每天出門採買，也不一定每次採買都剛好是市集的時間，真想每天都吃到。

大概是睡著的時候夢到食物，加上我到家後確實還沒吃東西，揉了揉眼睛，我餓著肚子在沙發上醒來，打了個哈欠，我將雙手一左一右地搭在大腿上，按著膝蓋緩慢起身，每次做出這樣有點年紀的動作，都有種不再年輕的感慨。

廚櫃裡剩下的食材份量不多，我在心裡盤算著今天沒完成的工作進度，想著過兩天應該有空去趟商店，希望能遇到市集的時間。

吃飽梳洗後上床睡覺，早上起床出門，晚上天黑前回家，吃飽梳洗後上床睡覺，早上起床出門，晚上天黑前回家。普通地過了兩天，和過去的每一天都一樣，也和未來的每一天都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這兩天都沒有說話。

這天是出門採買的日子，也是整理家務的日子，該洗晾的衣服、該清理的垃圾、該撢的灰塵，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就過了大半天。趁著天色還早，我抓緊時間出門，從商店出來後快樂地發現，熱騰騰的市集正在向我招手。

雖然市集是在同一條街道上，攤子的位置倒是每次都不太一樣，幾間老字號的已經有習慣的默契，像是我最喜歡的生煎包，總是正對著小巷子點起營業中的招牌燈籠，至於其他不定時出現的，成為習以為常的風景以外的驚喜。

無論我什麼時候來，市集的人都不多，有時候我的前後會有其他人排隊，僅此而已，不會再更多，我一直都覺得是因為這個城鎮人口稀少，就算大家都出門去相同的地方，最多就是眼前這個數量。

因為人不多，街道也足夠寬敞，橫著走都不會撞到，才正這麼想著，突然有東西迎面撞了我的左肩，那是一個擦邊的力道直線往後，感覺像是有個和我差不多身高的人匆匆走過，可是我什麼都沒看到，我疑惑地半轉身子回頭，還是什麼都都沒看到。

再次轉回身子，我不確定我到底看到什麼，街道還是同一條街道，斜前方我剛買完的生煎包攤子亮著同樣的紅燈籠，所有的街景都一樣，只是路上塞滿了人。

突然灌進耳朵裡的吵雜人聲讓我有些驚慌失措，雖然我站在原地似乎很鎮定，相信眼神比較細膩的人看得出來，我基本上是整個人嚇傻了，得到過量資訊需要及時運算的腦袋近乎當機。

眼角餘光能看見的虛空中出現一行字，「隱藏其他玩家設定已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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