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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從未想像過的世界(7):風起雲湧

方若彤和喬一澐安然抵達了公寓。
他選擇先行讓方若彤進門,直至帶上門後,則走往客廳,便見她已然縮於一人座的沙發上,微俯著首凝著地面出神,直至喬一澐坐定身前,她這才有些反應地抬眸望他,從而聞他緩聲一句:
「慕容楹?」簡短三字,方若彤先是抿了下唇,緩然搖頭以示否定後,則又回復方才姿勢,轉而凝著身前潔亮的玻璃桌面發著楞,可此時腦海中,卻充斥著不久前那刻刻極盡窒息的感受──
由四面八方不停灌入體內的水……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也無法開口說話……
胸部的地方最為壓迫……似乎就快要呼吸不過來──快要喘不過氣了!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哪……也沒有人得以及時救她!
思及此,方若彤下意識地收緊身上外套,試圖找尋一絲莫名的安全感,儘量使自己看起來一如既往般平心靜氣──
縱使底心紛雜的情緒滔天。
卻不料此時,喬一澐驀然起身,逕直推開兩人身前的玻璃桌,從而蹲於她身前,以著僅有半步之遙的距離,一字一句清晰道:
「是誰?」既然方才的她表明否定,那他現下姑且相信,眼前所有並非慕容楹所為──
畢竟眼前人尚未完全對他放下戒心,不說真話倒也是意料中之事。
可若誠如她所說,此事並非慕容楹所為,那他想知道,除慕容楹外,還有誰得以這樣肆無忌憚地欺負著她──
詭異的是,她竟然一聲不吭,就這麼任著自己單方面地受人欺侮,依她校排總是第一的成績,她不可能找不到解決方法的──
只在於她自己願不願意罷了。
由此可見,她是自願使自己任由那名「對方」,如此毫無分寸地對待自己的。
而那名「對方」,則因著所謂的「毫無分寸」,變本加厲,以至於現下的她,估計也是被嚇著了。
聽畢喬一澐一聲提問,方若彤仍是低垂著臉,默不作聲,底心仍正掙扎著──
喬一澐這般直截了當地問,她又該怎麼應答?
礙於眼下的情況,她又能怎麼說?
最重要的是,縱使說出真相,又有什麼用呢?
於是,方若彤默了片刻後,終是抬首轉而凝視身前人,儘量維持著波瀾不驚之態,卻深不知此時仍正顫抖著的雙唇,及漸失血色的臉龐,洩漏了一切,從而緩了些氣息,這才啟唇應了句:
「……我累了,」很顯然地,喬一澐意識到她選擇直接避開此話題,「我想回去了。」她邊說邊要起身試圖拿取沙發上的書包,已經做好等會得自己獨自一人回去的準備,喬一澐也深知自己實是說不出什麼漂亮話,每每問話卻又總是一針見血,可方若彤並不是那般可以從容接受這種說話「方式」的人──
他知道她的防衛心很強,如此開門見山,她是鐵定開不了口的,所以他得循序漸進,扒開其層層偽裝,直抵內心──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連她的第一層,都還沒來的及觸及。
思及此,喬一澐下意識地抿了下唇,二話不說,起身即將她按回沙發上,隨後鄭重其事凝她,一瞬四目相對,仍舊不變的是,他的氣息,卻總是莫名安撫了歷經方才事件後,方若彤那已然慌亂地找不到落定處的情緒,繼而聞他緩聲問著:
「受傷?」方若彤這次則很快地便應了喬一澐,只見她迅速搖了個頭,喬一澐這才以示明瞭地頷首,而後放開她,穩然道:
「我不逼你。」言下之意,他不會再如先前那般獨斷獨行地硬是要她說出心裡話,既然而今已摸清她的性格,那麼他總會在日後的相處中,逐步找出他所想要的解答的。
縱使她不親口告訴他,他也會親手找出──
究竟是誰傷害了她,而這些莫名的傷痕,從何而來。
一語落下,就在喬一澐接續正要開口提出今晚暫且於他家休息的提議時,方若彤則於此時緩然啟唇,喬一澐只見她轉而一瞬不移地凝著落地窗外那片流光溢彩,似是喃喃自語著,語氣倒不同以往般地輕柔:
「……如果告訴你了,」她頓了頓,從而堅定回望那道始終不移於身的視線,「會有任何的改變嗎?」雖然她是向他問出口的,但又更像是在與自己訴說著些什麼,喬一澐則從中聽出了她的徬徨與茫然。
原來外表看似一切事情如此順心的她,也會有這般脆弱的時候。
喬一澐先是凝她半晌,精準攫獲身前人眸底耀著的不屈,以著前所未有低沉的嗓,似是暮鐘,緩聲開口著,卻是一語打醒夢中人:
「你不說,」他從而蹲身,復是與方若彤平視著,「什麼都不會改變。」聞言,方若彤瞬時一愣,除卻身前人又是罕見地一次說了很多字外,更多的,是因其話語中伴隨而生的希望和爛漫──
於方才那一刻,她承認,她有了絲微的動搖,可不過一瞬,她底心過多的理智,卻又徹底打碎那幻夢中的所有──
她憶起了剛才種種、方素雅對她的予取予求,還有家中唯一疼愛著她的母親,卻是長年被病痛折磨──
所有的所有,現實的狠擊,再次將她底心燃起的一小簇希望,致使灰飛煙滅。
思及此,方若彤不動聲色地默了片刻後,這才又啟唇:
「……我累了,」她話鋒一轉,掠視身前人始終不移的目光,其中之黎明,耀地那樣刺眼,那樣地攫不住邊,眼下的她卻一心只想逃離,於是不假思索地從而起身,拿起包包,不再看他,下意識地瞥向時鐘,眼見即要半夜一點,心想都這時間點了,估計喬一澐定不會放她一個人走,於是開口問了句:
「能睡你房間嗎──」她整了些思緒,這才側過身,誠摯地詢問著:「跟昨天一樣?」聞言,喬一澐便知道,至少,至少她沒有再那般排斥他了,於是一個頷首,隨之補上一句:
「我在這。」──一直都會在這,在這裡等她,等到她可以全然信任他的那日,望她主動朝自己走來,從而攜手解開一切的謎團。
語畢,方若彤則踏著緩慢的步伐去了他的臥室,潛心洗漱一番──包括手洗喬一澐方才所借她穿的外套,且全數晾於陽台後,這才上了床,準備入睡。
而她這次學乖了,記得設鬧鐘,以至於早上六點半時,方若彤準時起床,復是洗漱一番後,這才出了房間,隨之撲鼻而來的,卻是陣陣煎蛋的香味,她繼而走向前,這才發現抹高大身影,正立於電磁爐前,專注盯著鍋內的東西沉靜不語,就連她走到了他身後,也絲毫未覺。
就在這時,那抹高大身影──也就是喬一澐,終是發現了身後有人的靠近,就在方若彤正要抬手點他肩膀示意有人的同時,喬一澐已然回身見身後之人掌心抬於半空的莫名之舉,隨後倏地將手縮回,臉色還有些尷尬,即又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去,盯著鍋裡的蛋,簡短落下了句:
「餓了?」聞言,方若彤轉而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旁,同是凝著鍋裡,倒是心血來潮般好奇一問:
「你常下廚?」喬一澐眸也不抬地旋是應著:
「偶爾。」方若彤則見眼前雞蛋形狀圓潤,且完好地控制於全熟和半熟之間,不由得讚嘆身側人的廚藝之好──
這哪是「偶爾」下廚之人的功力,他倒是謙虛了幾分。
就在方若彤正想再問些什麼時,一旁兩台烤土司機一齊跳出了四片吐司,見狀,方若彤自告奮勇地即是啟唇:
「我來。」她則向喬一澐問了有沒有盤子,喬一澐一手鏟起煎好的蛋,隨之又打下一顆,另一手則指著兩人左側的櫃子,方若彤聽畢後旋蹲身開啟,喬一澐下意識地一瞥,頓時深覺她好似正偷食著的小鼠,不自覺地勾起一小抹唇角,映於一側透入窗內灑落的暖陽下,估計得以使學校那票忠實粉絲們瞧見,全數原地心臟爆擊且含笑而逝,死而無憾。
而後方若彤則於喬一澐身邊搭把手,一番處理食材後,由喬一澐進行烹煮,喬一澐也於過程中察覺──方若彤和他一樣,是屬於有下廚習慣的人,除洗菜有條理外,切菜的刀法也挺俐落,倒幫了他不少忙。
最後上桌時,乍看之下簡單的餐點──一大盤燙青菜、嫩煎雞肉,及完整置於大圓盤中的水煮花椰菜、切片番薯、一小區玉米粒和炒青椒,這是方若彤打自出生起,吃過最為健康的一餐,配上一旁溫熱的無糖豆漿,和方才早已裝盤起的烤土司,方若彤先是滿懷感激地向著身前人道了一聲謝後,即細細吃了起來。
喬一澐烹調的方式不鹹不淡,卻仍能使人深覺入味,方若彤則邊吃著,邊直率地開口即是一句稱讚:
「很好吃,」她向著身前聞聲投注而來視線的男人,下意識地勾唇一笑,卻使得他不著痕跡地一愣,似是看傻了眼,「你不去開早餐店可惜了。」她還真有些料想不到,這樣一名身手矯健的大男孩,煮起菜來,竟還比女人厲害,她倒有些自慚形穢。
縱使她的確常下廚,可她所拿手的,主要是些簡單的家常菜,如同這般健康卻又不失擺盤的料理,她實是無暇顧慮。
喬一澐僅是默然聽著方若彤發自內心坦承的稱讚,可眉宇間的舒展,明示著此時此刻漫溢於他心的美好情緒。
而後餐桌即陷入了一片沉默,僅存盤筷相互碰撞的輕巧聲,可這般沉默,方若彤並不覺得尷尬,似是眼前人幫她幫的過於多了,她開始深沉思索著現下景況──
前方是不知何時才會放過自己的慕容楹,而身後則有步步緊逼的藍熙。
尤其歷經昨晚那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麼軟弱下去了──
她要儘快擁有足以保護自己的力量,從而去保護自己所心愛的人!
思及此,而於方若彤正要開口訴說時,喬一澐先是嚥下了口青菜,驀然啟唇即是一句:
「這陣子,」他同時憶起昨晚,她於路旁那副狼狽模樣,底心一股莫名的刺痛,揮之不去於心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想再看到她受到任何人的欺負,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原則,縱使他深知自己的本性實為冷然──可他,從不向任何一個「女人」動手,再棘手的狀況都是,也會主動保護需要「被保護」的女性,從而下定決心,繼而說道:
「我會跟在你身邊。」此語一落,方若彤先是放下筷子,鄭重其事地凝著身前人,不應也不答地反是開口:
「教我吧,」她想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既然他這麼會打架,那麼她就從他身上學習該如何自保,而後保人,才是眼下最明智的決定,「教我怎麼保護自己。」再者,她不可能一輩子安然待於其羽翼之下,她是死也不可能,會成為離了他,就無法存活下去的女性──
因此除卻使自己強大起來外,別無他法。
喬一澐凝著方若彤堅定不移的目光,深知自己再怎麼開口,也僅是徒然,默了半晌後即是一句:
「晚上有空?」方若彤旋是應道:
「今晚得打工,」她頓了頓,「所以不行。」此語一落,她思索片刻後,隨即補充道:「但明晚可以。」聞言,喬一澐緩然頷首以示明瞭,從而直白明示:
「餐館外見。」而方若彤知道,這是喬一澐用他自己的方式,默然保護著自己──
縱使一切的源頭,似乎因他而起。
可實質上,喬一澐也是個冤大頭,慕容楹的所作所為,他本不該有所負責──
只因兩人間貌似有著婚約,和慕蓉楹的忌妒心作祟,致使他不得不做下如此決定──
待在她的身邊,護她一切安然。
她不禁想,某方面來說,他也是個受害者。
思及此,方若彤這次不再回絕,反是索性點頭,兩人從而專心吃著早餐,就在這時,喬一澐平放於桌面左側的手機,倏地震動起來,他下意識地一瞥,這才見螢幕顯示「孫然偑」三字,他不假思索地接起,卻聞另一頭即是傳來一道戲謔口吻:
「呦,」他先是打趣一聲,隨後陳述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我才剛回學校的關係,就馬上有好戲可看了呢!」一番話下來,喬一澐深感莫名,蹙眉之際,則聞孫然偑急速落下了句:「看看我傳給你的連結。」此語一落,也沒等喬一澐應答,便掛了電話,喬一澐依言點開聊天室,則見一條聳動標題,明晰映入眼簾──
「驚!政治世家大醜聞──藍某因暴力打人遭控傷害罪起訴」。
眼見標題,喬一澐尚有些不明所以,唯一看懂的是,他知道姓「藍」的人為何者──
畢竟國內「藍」姓家族屈指可數,名氣最為之大的,莫過於現任洛城市市長──藍隱之,在職期間發動無數改革,新增許多交通建設,為人清廉親切,是政壇少見的一股清流。
獨一能算是個污點的事,即是不久前被知名八卦媒體揭發的桃色新聞──
他和自己姪子正同居交往著的事實──
縱使他們彼此間並無真正的「血緣關係」。
而打小起,父親就常帶著自己同那家人時不時地見面,至今依稀記得,以至於後來貌似是與藍家的小孩同班時,他有稍地注意了會那人──
他知道那人雖是女生,可身高遺傳自父親,也就是藍隱之的哥哥──藍卓,因此擁有不尋常的傲人身高,而那時他正被慕容楹騷擾著,壓根無暇顧忌其他;再者,她不常來學校,有一天沒一天地,他倒也漸忘了自己班上,有著這麼一號人物。
而現下,種種回憶卻又被翩然勾起。
見喬一澐面有異狀,方若彤有些一頭霧水,則見他點了下螢幕,似是點開了什麼連結──
也的確,喬一澐一時好奇心使然,點進網址,則見是篇新聞報導,卻赫然於其中望「慕容楹」三字,明晰現於字裡行間,他倏地一愣,旋將連結傳給方若彤,方若彤見自己的手機震動,瞧是喬一澐傳的,順勢抬眸瞥他一眼之際,卻一瞬四目相對,方若彤於他眼底望見了不同以往的深意,於是不假思索點開連結,則見「慕某」和「藍某」不時現於文中,她則瞬時意識到──
出事了。
方若彤有些神色閃動地撲扇著眼,喬一澐知道,這件事定與昨日之事有所牽連──
而方若彤,是知道唯一真相的人。
如此一來,她於無形中,又被徹底捲入了事端。
思及此,方若彤深覺一抹沉冷,不自覺地由背脊竄上心頭,緊然纂著的拳頭,則明示著其此時,正儘量維持著的表面平靜的假象。
她知道的,該來的終究是逃不掉的。
方若彤下意識地抿唇,喬一澐則盡收一切於眼底,默不作聲。
他不會再逼問她的──這是他昨天答應過她的,所以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在她身邊,去面對眼前那所有未知的一切──
或許即要將全數吞噬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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