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12|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一朵白桃花--讀《高野聖》

泉鏡花《高野聖》
泉鏡花《高野聖》
接續昨天的變身,〈造畜〉讓我想起日本文豪泉鏡花的〈高野聖〉,只不過聊齋中被施法的是無辜的少年少女,善惡分明,把人變驢的是擅巫的邪魔歪道,原著裡他的下場就是被緝拿歸案,但我覺得這收尾很草率,一個能施作如此高等黑魔法的人這麼簡單束手就擒?再者,荒謬奇幻的指控不可能有任何證據,被拐的小孩能證明自己曾變成驢子和羊嗎?客棧老闆和伙計的話就能讓人入罪嗎?有沒有可能老闆才是綁架案的主謀,怪衣外鄉人是替死鬼呢,那麼故事便是另一個版本了。
〈高野聖〉也是異能者把人變動物的故事,施法者是隱居在深山中的美艷女人,曾是山村中唯一的醫生的女兒,就稱她小姐吧,也懂醫術,她的雙手即是萬用藥,如神蹟一般,若有病痛傷處,她只要輕輕撫觸,病症就能緩解,但奇能並沒有為她帶來好運,當她治癒的絕症越多,傳聞也就越離奇,大家都說她是藥師如來的化身。
有天,一位父親帶著十一歲的男孩來求醫,男孩腳上拖了一個大腫瘤,醫生雖同意為他動手術,但心裡也明白自己醫不了,唯一的寄望就是女兒的手。然而,手術時發生了意外,醫生割錯地方血流不止,少年幾乎就要沒命,小姐只好將他緊擁入懷。讀到這裡,耳畔出現配樂,那是醫療劇中手術台的生理監控儀嗶聲作響成一直線時,大門未知子懸著雙手走進來,俐落颯爽,睜眼手起刀落,再嚴重的沾黏都能切割。
小姐沒那麼強,男孩的命雖然保住了,但從此變白癡,他的家人託辭農忙沒空來接他,小姐憐憫其孤苦命運對他特別關照,少年只會點頭搖頭,無法與人應答,卻膽小愛哭,一哭就耍賴埋倒小姐胸前,執意握緊小姐的手不放,醫生沒辦法只好請女兒送他回家。
不料,半路下起暴雨,道路變大河的那種,她和少年及隨行的長工被困在山間的茅屋三天三夜,脫困後發現村人連同醫生家全死絕了,此後她與癡傻少年、老長工相依為命,住在渺無人煙的山間,並擁有了一種全新的技能,吹口氣,就可以把人變成動物。
故事中,小姐把所有對她起了色心、想侵犯她的男人變成飛禽走獸——她會帶每個過路客到溪邊洗浴,四顧無人的荒野,姿色艷美身材火辣的她逕自寬衣解帶,不知死活的七月半鴨仔男人們,只要此時妄想伸手抱抓,立馬變成蝙蝠、猴子、癩蛤蟆、夜鷺、馬、蜘蛛…..,山裡數不清的獸都是她造作的,唯一全身而退的是一名高野山的雲遊僧,也就是說故事的人。並不是和尚有高深修為能持戒不受引誘,相反的,他大概是這些男人之中唯一愛上她且被她愛上的人。
月光皎潔的河邊,女人自嘲說著:「像她這樣一個不潔的女人,若是全身赤裸就這樣隨水漂至山下,不知別人會怎麼看?」
僧人淡淡的回:「他們會以為是白桃花吧。」多麼厲害的應對,那意思是,我看你純潔如是。
似是這瞬間,魔女變回十七八歲少女的嬌羞,儘管僧人並未推拒女人貼身為他清洗遭水蛭舐咬的傷口,但從頭到尾他想的是「這樣美麗不俗的女人到底經歷了什麼?」(女人當然知道憐惜和色欲的差別)
第二次試驗,則是僧人隨女人回到家中,深夜時分,女人走進僧人的寢室,傾訴自己的孤單寂寞,癡傻的丈夫就站在一旁,女人緩緩述說了「這孩子」(名義上的丈夫)的遭遇,像展示神奇寶物那般,她說:「您知道嗎?他雖然什麼都不會,卻有副好歌喉呢。」白痴在妻子的慫恿下引吭高歌,清亮,悠揚,深山海豚音,僧人聽得淚流不止。
「師父,你怎麼了。」
「唉,不值一提。」
兩人低頭沈默半刻,女人輕聲的說:「師父真是善良的人。」
雲遊僧吃飽睡好,第二天安好的離開。路上他首次興起還俗的念頭,他想著女人說的話,還有她最後的期盼:「能留下來與我一起生活嗎?」走走停停,躊躇徘徊,直到遇到昨夜牽馬去市集賣的長工。
「師父,你真命大,我家小姐是不折不扣的魔女喔,她喜歡勾搭年輕人,一好上就把他們變禽獸,昨天我賣的馬就是上一個失足的男人啊。」老頭話說完就拎著賣馬換回的魚往山中走去。
僧人慌張的衝離那座山。
看完這個故事,心中衷心期盼小姐能保有「變身」的能力啊,當然鬼魅之物或雪女、石地藏等妖怪傳說,常見利用人類的同情心和溫柔以誘殺之的情節,但這故事的現實版恐怕更加殘酷不堪,試想一個懷有異能但無人可靠的女子,帶著一老一少要如何在荒僻的山村生存?哪些蝙蝠、猴子、癩蛤蟆、夜鷺等動物,難道不是曾玩弄她的男人的德行?
她只想要有一個人願意給她一滴眼淚。
不過故事之中,師父為了什麼而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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