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耽美】洗洗睡（14）

　　這天康妮太后睡得遲了，約莫比平常晚起了一個小時。但當她到餐桌坐定後，卻發現一向會陪她吃早餐的思奈並沒有出現。她有點詫異，但想了想只覺得自己太敏感了，畢竟年輕人偶爾貪睡是正常的，更何況昨晚還有宴會，康妮猜她可能跟朋友玩得晚了一些。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思奈怎麼沒來呢？她那邊有沒有傳話過來？」

　　「沒有，今早都沒有人傳話。」

　　「跟著她的應該是艾莉吧？米亞妳去問問。」

　　「是。」

　　康妮還在病中，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但她總覺得本來就不好的胃口到了今日格外差勁，她只勉強再多用幾口餐點，就叫人收下去了。左右沒什麼事，她便回到起居室的躺椅上，隨意拿起昨日未讀完的書，打算接著看完。

　　沒想到她才沒看幾頁，就有人通報國王陛下來了。

　　「母后。」

　　「坐。早餐吃了沒有？怎麼有空來？」

　　「已經吃了。有件重要的事，我得親自跟您說。」

　　康妮太后把沒看幾行的書順手放在一旁小桌上，慢慢坐起身，馬上有僕人在她身旁放了一把椅子，讓維多入座。維多似乎是從哪裡趕來的，呼吸中帶著微微的喘，太后的管家查理快速遞上了茶，維多看見有茶，便迫不及待地捧起來啜了一口。看著兒子帶著淡淡紅暈的臉頰，康妮的左眼皮莫名猛跳，突然有種強烈的不安感。她輕輕轉頭看向已經站回門口的管家查理，查理只默默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而維多也沒有拖時間的意思，乾脆地直奔主題。

　　「思奈˙克拉特昨日在茶裡下藥，皇后喝了夜半舊疾復發。清晨時，我已親自將她送回克拉特侯爵府上。」

　　聞言康妮皇后微微一愣，下意識看向查理，查理也呆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打算悄悄吩咐人出去打聽狀況。此時剛剛受命出門探查的侍女米亞恰巧推門而入，她低聲而快速地向查理說了幾句話，接著就回太后身旁低聲后稟報。

　　維多也沒說話，體貼地給母親一點消化時間。

　　「……那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就這麼討厭她？」

　　「母后，她在給我的茶裡面下毒。要不是伊萊……」

　　「是不是哪個泡茶的侍女心存歹……」

　　「思奈已經承認了。」

　　康妮愣了好一會兒，嘴吧微張似是想說些什麼，但到頭來還是沒說話。維多又等了一會兒，見太后沉默，就自顧自繼續講下去。

　　「念在思奈是克拉特侯爵獨女，進宮後侍奉您也用心，所以沒有嚴懲。不過，以後沒有特別命令，她不能再隨意入宮。」

　　「你怎麼完全沒有跟我商量，這要事傳出去，讓人家女孩子之後怎麼活！」

　　「母后放心，下毒的事我沒宣揚出去。但克拉特侯爵那邊怎麼要跟別人說，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算你有點良心。」

　　維多沒有接話，又捧起茶杯啜了一口，康妮太后頓了一下，也跟著捧起茶杯。一時間康妮和維多都沒有說話，兩人各自發著呆，空氣中瀰漫著若有似無的尷尬。

　　他們母子之間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維多的態度擺明了「趕走思奈」這件事他今日勢在必得，半點想跟母后商量的意思都沒有，康妮想了想就明白了，也就沒想著要多勸。只能承認這條路走不通，她必須得放棄。

　　維多雖然不愛多說話，但從小到大跟母后康妮是很親近的，即使隨著年齡增長，知識學習跟政事學習都越加忙碌，他也都會想辦法找時間和母后吃飯。直到維多的父王因病驟逝，他接過統治的責任後，生活重心一瞬間天翻地覆，忙得不可開交。當時康妮因愛人去世而難過得渾渾噩噩病了好一陣子，偏偏世上最難治的就是心病，如今她都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度過那段時間的了。那時別說自顧不暇，可能還給女兒、兒子添了不少麻煩。

　　康妮和丈夫是少年夫妻，婚姻的問題在丈夫成為國王之前就解決了，正式成為皇后時康妮才剛生完維莉亞公主，維多是又隔了幾年才生的。但丈夫過世的那年，維多剛滿二十五歲，本是應該照著習俗由國王、皇后幫忙決定妻子的年紀，卻是在一片混亂匆促繼承王位後，眾臣才發現新任國王身邊無人。

　　等康妮從蝕人心智的病中回過神來，伊萊˙凡諾就已經是皇后了。

　　大概連維多也沒有料到，這對他的母后來說，會是如此巨大的打擊。

　　說起來，伊萊那孩子……康妮太后突然回過神來。

　　「對了，伊萊還好嗎？你說中毒的事情……」

　　「……發現得及時，沒有大礙。」

　　「這孩子，他身體也是真不好，讓太醫多注意一點，不要年輕就落下病根……」

　　聽到母后關心的話，維多訝異地睜大眼，康妮也是說了好幾句才發現兒子的表情太過震驚。她不禁停了下來，後知後覺被兒子直白的眼神盯得彆扭。

　　「怎麼啦？眼睛瞪那麼大。」

　　「我以為母后不喜歡他。」

　　「……我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

　　「那您還總欺負他。」

　　「我……」

　　「我說他中毒了，您第一時間關心的也不是他，是那個下毒的人。」

　　康妮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

　　首都貴族圈和維多同輩的孩子都是她看著長大的，伊萊這孩子到底怎麼樣，她在理智上當然知道。只是「別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媳婦」之間，到底有著巨大到堪比天與地的差異。

　　畢竟「兒子趁自己神智不清時偷偷與男子結婚」這種驚天動地的事情，康妮相信無論是哪個母親都無法輕鬆接受。

　　康妮承認自己有錯，剛開始得知維多和伊萊結婚時太過震驚，原本恢復良好的病情一下子惡化，大概還因此瘋了好一陣子，有可能還無意識做了一些過分的事情。而在康妮恢復理智後，遠房姪女思奈向她哀求想留在宮中、且甘願沒有名份做國王的情婦時，她沒經過深思熟慮就留下她，這的確是她的不對，但身為一個母親，她是真的想為自己的兒子留一條後路。而當康妮發現思奈的行為越來越過分、野心也越來越大時，她也不是沒有訓斥、警告和約束她，但事實證明思奈的心已經大到皇宮也裝不下了。

　　伊萊畢竟是兒子喜歡的人，康妮也不是不想和他親近，但伊萊似乎總是有點怕她，也不敢跟她多說話。當維多焦頭爛額地跟她說後宮不安全，伊萊被人鑽漏洞毒害的事時，康妮也被嚇得心病好了大半，強硬逼迫自己撐著病體從伊萊手上攬回後宮事務來處理。伊萊被毒害後，身體一直沒有好全，她也就一直幫著處理事情。甚至，前陣子康妮猛然想起，自己結婚時帶了一點娘家祖傳的藥酒進宮，還特意讓人找出來照黃金比例兌了上好的紅酒，給伊萊送去。

　　可伊萊總是跟她不親，這難免令她氣餒，卻也只能安慰自己他只是病了。康妮一把年紀了，也拉不下臉去跟年輕人計較。

　　「那孩子……也不喜歡我啊。」

　　母后這句話說得太輕，維多似乎聽見了，卻又在他怔愣時散去。康妮太后滄桑的眼底似乎還帶著一點氣餒，但她很快地垂下眼簾，掩去自己難得外顯的脆弱。

　　「時候不早了，維多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等下收拾收拾，克拉特侯爵那邊我再去一趟。」

　　「可是……」

　　「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我來的。」

　　維多猶豫了半晌，倒也沒多堅持，輕輕攬住母后抱了一下，就優雅地行禮離開了。等維多的腳步聲遠到聽不見，康妮太后才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如脫線木偶般倒回躺椅上。米亞見她皺著眉，連忙上前幫她按摩太陽穴。

　　康妮閉著眼睛想著：這大概會是個漫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