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6/19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足下的硃砂痣 02

      他側過身,將門開了個大縫,而後停在門的內側,待她自行鑽進來。
      她眨眨眼,眼神閃爍不定,抬眼看眼前人,這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孩子,身形筆挺,肩膀寬大,掩蓋在衣袖下擺動的肌肉線條分明,不過份突出,整個人可以用精瘦、或衣架子等形容詞來概括。
      他留給她的印象皆是好的,她願意用神清氣爽、溫文儒雅來稱讚他的氣質,但比起這種浮誇到油膩的成語,在她有限的視人經驗中,用斯文敗類來總結顯然更恰如其分,這也是她對他所能給出的最高且真實的讚美了。
      他留在她腦海中的印象之所以好,除了長在她審美觀上的外型外,也因為她時常透過紗窗看見他窩在書桌前無比認真的模樣。他的房間很整潔簡單,東西不多,幾乎完全無法透露出個人的喜好,房內布置簡潔的彷彿樣品屋,這個長方形的窗戶讓他活得像是櫥窗內的展示品,使她對他一直有著朦朧且不切實際的想像。
      他似乎無甚在意別人透過紗窗窺視他的隱私。這讓她每次停車時都替他感到不自在和不安全感,因為他的百葉窗基本上除了夜晚時就寢,基本不關,只要稍微留心,她便能看見他房內的陳設和他的一舉一動,光明正大窺探他人隱私這種經驗,她還未曾有過,於是每當百葉窗敞開時,她總是對著這個人的生活充滿遐想,心尖彷彿有根羽毛,一點一點地試探她,人類的窺探欲也一次次的被勾上心頭,令人心癢難耐。
      再來是因為他人很好。
      地理環境上來說他的房間最靠外,也很方便,方便她這個時常忘記帶鑰匙導致自己被鎖在門外的人求救。
      只要他的窗戶開著,只要他醒著,他都願意幫陷入窘境的她開門。雖然只有幾次,但已經足夠她感激涕零的替他冠上「好心人」的稱號了。
      如今這個好心人又再次解救她於水火之中,她感覺自此以後看他的目光都純潔了不只一個檔次,眼中的他的背後竟已有聖光照拂。
      「不好意思,謝謝……」她再次道謝,灰溜溜的鑽進門內。
      他很客氣地點點頭,「不客氣」,然後讓她先待在原地等一會。
      她乖巧地待在原地瑟瑟發抖,一邊不忘環顧四周,首次進到「櫥窗」內,她心中的小人差點就控制不住地捧著好奇心衝出來跑馬拉松了。
      只見他不疾不徐地往衣櫃裡拿出一疊毛巾,依次將其攤開,首先將最大的一條鋪在了她的腳邊,並示意她可以往前站,他的行為令她一度想奪門而出,脖頸處開始發熱,當事人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繼續撫平毛巾的邊角,她只好按捺住內心的驚嚇,手足無措的站到毛巾上。
      待她站定後,他才起身,轉而又遞了一條毛巾到她手中。一系列行雲流水的謎之操作使她受寵若驚,她恭恭敬敬的伸出雙手去捧,只差沒跪下扯著嗓子喊出謝主隆恩。
      後來轉念一想,他大約只是有點潔癖。她渾身濕漉漉的,雪紡的洋裝還在滴水,要她先站在毛巾上其實很合理。
      她一邊擦去臉上的雨水,一邊為自己的對號入座感到羞恥。
      「妳可以站在上面把衣服擰乾。」他指著她身上那件梅干菜般的洋裝說道。
      說著,他便轉身坐到他平常最常待的位子—他的書桌前,推開桌上堆積如山的書本,他似乎正在翻找著什麼。
      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他在找什麼,她這一身濕透了的洋裝的確讓她很是困擾。雨水黏膩不說,光是那種又熱又冷在皮膚上磨擦的觸感,就足夠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裙擺的災情最是嚴重,像長年泡在水桶裡的抹布,她彎下腰去一遍遍的擰,腳下的毛巾隨之冒出深深淺淺大小不一的圓圈。
      她致力於擰乾水分,以至於對方早已停止了翻找的動作也沒發現。他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的盯著她隨姿勢擺動而露出不同角度及程度的小腿肚。
      好像又添了點新的?他著迷地細數著上頭的痕跡,光滑的小腿肚上本不應該出現的瘀青、鞭痕,和幾個看起來像燙傷的舊疤……無論哪個都能讓他的呼吸微微地紊亂。
      他直勾勾的視線近乎露骨,原本安靜的她被驚動,維持彎腰的姿勢,她循著那避無可避的目光抬頭,一抬眼便與他撞個正著,他的眼神傾刻間變得焦灼難測,若不是知道這裡禁止吸煙——她有理由懷疑他會在下一秒點起一根菸,然後什麼都不說,就如此靜靜地觀賞她的拙態。
      這種場景她親眼目睹過許多次,熟悉而令人振奮,她的腿不由自主地往內縮緊,但她還是打住了。她莫名想到尼采的名句:「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凝視著你。」
      而她墜落,無數次。
      女人的第六感很準,她不相信第六感,但相信人類的本質來自慾望,人的本能耿直且忠實,比任何虛虛實實都更值得信任。
      她沒有退縮,即便被他的目光掃蕩而倍感羞恥,她仍沒有移開目光。此時此刻,他們忽而變得親近,若有似無的曖昧在空氣中醞釀,一觸即發,距離如引線,正一吋一吋被吞噬,就如同她被吞下,在他灼人的眸光中。
      她嚥了嚥口水,口舌霎時乾燥起來,在她開口前,他率先打斷了她。
      「還有嗎?」他的語氣比白開水還要淡,像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問候、關心。
      成年人的世界簡單而粗暴。與原始的草原動物一般無二,為了繁衍而結婚,為了解決慾望而談戀愛,有些人崇尚儀式感,選擇循規蹈矩,但保守封閉的觀念在這個時代已不再佔據主位,更多人投奔自由奔放的性愛與速食愛情的懷抱,如果你願意,白天的陌生人也可以是夜晚的枕邊人,你情我願,一夜良宵過後彼此好聚好散,是新時代的主流,貞節牌坊已然死在歲月的洪流中。
      一個眼神,一句暗示,四目交接,一拍即合,成年人有時遠比孩童更懂得盲從。
      起初她愣了愣,沒明白他的意思。他看出了她的疑惑,於是他重新捋了捋思路,斟酌著問道:「疤痕,還有嗎?範圍到哪裡?」
      她張了張嘴,心臟直跳。胸口一股無以名狀的情緒湧了出來,既難以啟齒,又極度挑戰她的興奮強度,兩者被同時無限放大,她感覺自己快喘不過氣。
      已經許久沒有體驗過的窒息感,再一次進入情境時,她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情況會有多失控。
      一個嘗試戒毒並且成功在即的癮君子,突然眼前被人捧來極具誘惑力的海洛因,結果可想而知,一旦伸手,她將功虧一簣。
      沉默了半晌,也許順從這類人便是她的生存本能,蒼白的臉漸漸被潮紅覆蓋,她極盡忍耐著不讓自己笑出聲,緊咬著下唇,她慢慢地將裙襬捲了起來。
      一直捲到腰上,她的下身一覽無遺。鞭痕遍布於雙腿和腰間,肚臍之下,恥骨之上,內褲很符合她一貫的風格,湖水綠的絲綢材質,有蕾絲的滾邊,一道道青青紫紫的鞭痕恰好落在內褲的邊緣上,若隱若現。
      她覺得她似乎該說寫什麼來試圖緩解氣氛,於是道:「這個人很不得要領,對吧?」
      而他只專注於端詳這些蔓延在她肌膚上,極富誘惑張力的傷痕,依照瘀青的程度來看應該是已經有幾日了,他回想了一下前幾日的夜晚,她並沒有帶任何人回來。
      那想必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選擇去了別的地方享受。
      畢竟她心知肚明,當自己被鞭打時是多麼地放蕩下賤。
      他隨意的附和她:「是挺不得要領的……」隨後起身,站到她面前,眼睛仍盯著她恥骨上最新的鞭痕,是新鮮的紫青色,估計幾天後會擴散的更大……真想不到她是怎麼承受如此拙劣的鞭打,已經飢餓到這種只要被打就可以的程度了嗎?無論對方會不會將她弄傷?
      鞭痕不應該落在這,容易造成永久性的傷害,疼痛甚至大過愉悅。這個施打的人不僅手法粗劣,更有可能連圈內人都不是,不過是聽從了她的請求,裝模作樣的毆打她罷了。
      「你也想試試看嗎?」她語帶挑釁而不自知,其中更帶著她未曾察覺的渴求與興奮。
      他挑眉,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將她的裙擺放了下來,已經比方才乾燥多了。動作溫和,沒有絲毫侵略性,倒像極了指導學生的老師,她有些詫異,同時略顯不安。
    放下裙襬稍作整理後,他對她偏頭示意了下,沒有多餘的解釋,只是讓她跟過來,她愣了愣,倒不矯情,縱有滿腦疑惑,仍然默默地跟著他走到床邊。
      他轉頭瞥了一眼,曖昧的氛圍將她襯托得無比天真,明明她一點也不無邪,也早不是天真的小女孩,然而此時此刻,她低垂的眉眼,潮紅的臉頰,還有雨珠停留的長睫,緊抿的雙唇,連耳邊細碎的髮絲,都無一不讓他激動。
      一尊待雕塑的藝術品,渾身潛藏無限可能性的雕塑品,被一塵不染的推到了躍躍欲試的雕刻家手中,他的雕刻刀要落在哪一處,該從何處切入她,全憑他個人的喜惡,多麼令人垂涎的權力。
      如果願意,他甚至可以將她打磨成任何想要的形狀。
      他深諳一件事,便是她擁有被弄壞也能成為瑰寶的價值,殘缺不會讓她失去應有的光澤,而她仍會如玉一般美好。
      當著她的面,他抬手打開了床頭櫃。那個藏匿在他最深處的秘密,向來難以言明的荒誕慾念。
      櫃子裡面陳列著各種形色不一的道具,有皮拍、戒尺、教鞭……等等等,還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但看了就很「舒服」的用具,打在身上一定會留下許多青紫色的痕跡,能讓她感受到活著與被愛的痕跡。
      一個充滿情慾與暴力的潘朵拉盒子。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沒有放過她身體任何一個反應,星星般的火苗在他眼睛裡頭亮起來。
      於是他打趣地反問她:「妳也想試試看嗎?」
      有時候好人不一定是真的好。
      就像披著羊皮的狼,再怎麼良善也終歸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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