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03|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十月的加州


    Canon AL-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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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十月有個機會能讓我飛去加州兩個禮拜,從洛杉磯到聖地牙哥,拜訪親戚與大學同學。回台灣後,總有股深刻的感受揮之不去。這份深刻,不是來自加州的陽光或一望無際的海,更不是因為downtown的時下與活力,而是它廣大遼闊的距離啊,是距離佔據那所謂的迷人之處,這是生活在台灣的我,從不能體會的日常。距離,牽著的是各種極端,當與時俱進的快速讓人喘不過氣來時,必須願意花上時間追求距離,又會暗自慶幸,這樣唾手可得的逃離如此珍貴。
      猶記那天,我們半夜一點多摸著黑從Anaheim出發,一路往北,從14號公路接到395公路,目的地是優勝美地國家公園,除了開車的表姊夫,大夥兒都在睡睡醒醒間打轉,總在半睜著眼中,持續望見那與眼皮平行的地平線。太陽還未升起前的黎明,天空泛著光亮的灰藍,總覺是充滿希望的時刻。不記得開到哪,也不記得過了多久,真正有意識時,已坐在一個小鎮上的麥當勞,雖然腦袋還未清醒,但嗅覺已經在告訴自己,飛了大半個地球,怎麼到哪兒的麥當勞聞起來都一樣。瞄了手錶一眼,清晨六點多啊,肚子還不餓,但知道這餐不吃等一下又是好一段路。打開Google Map,想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但收訊不好讓定位的符號還停在我們出發的Anaheim搖擺,大家不發一語的吃著早餐,沒人介意此刻的沈默,不論開車的、剛睡醒的,沒人想在腦袋上多花點力氣,與隔壁桌用韓語大聲聊天的一家人呈現截然的對比,猜想,他們也是像我一樣遠道而來的旅人嗎?
      吃完早餐,腦袋已醒得差不多,準備要出發前,是一台Suzuki先吸引了我的目光,白色的Grand Vitara,和我家那台只有顏色的差別。能在一片荒野中瞧見熟悉的景物,總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忍不住目光多停了一回兒,才望見更遠處雪白的山稜線。即使遙遠,我仍可感受到它的壯闊,有那麼一瞬間,那片山頭更帶給我真正的近鄉情怯,這不只是山的魅力,更像出生證明,證明了我是生在台灣、長在與山為伍,台灣島國的孩子。來不及拿出底片相機,迅速的從口袋掏出手機,按下快門,上車,再次啟程。
      十月的加州,全是微醺的黃、迷人的黃,風一吹動,響得全是秋天的節奏。不知道何時還能再擁有這樣的景色,快門按得總比平常賣力,這是旅人的共同特色,總因為這一切都有終點變得更加珍惜。沿途只要經過任何能讓表姊發出讚嘆聲的時刻,她都會緊接著對開車的表姊夫說:「爸爸!這裡這裡!停一下,我們去拍照!」,每一次為片刻暫停所撇見的風景,都讓我想用力的永遠存在心裡,同時看著所剩無幾的底片,警惕著自己拍照還是別太感情用事。
    Canon AL-1
      這時候並非旅遊旺季,或許是這原因,遇到的多半是上了年紀的美國人,大概都是些退休人士吧?他們似乎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慵懶的獻給這片毫無喧囂的場域。到Mary Lake時,看著一位上了年紀依然健壯的老外,在平靜的湖央上滑著立式浪板,以一種緩慢的步調,靠岸,走到後車廂,拿出露營椅,拎著保冷箱,再走回湖邊,攤開,坐下,掏出罐啤酒,「咖呲!」,果然,去到天涯海角,開瓶聲永遠清脆悅耳。我以旁觀,在心上悠哉的參與這一切。
    Canon AL-1
      關於距離給予的遠大遼闊,在短暫的兩天一夜深刻地劃在記憶中,這也是為什麼對於這趟旅程,總還有些話想說。人類啊,看似最有智慧的生物,事實上如此渺小的被世界給呵護著,也因此我們是顯得如此珍貴,若我們懂得彼此珍惜、若我們懂得尊重腳上所踏著的這片土地,若我們懂得,我們便會對所擁有的一切發出由衷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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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文化帶來的差異,總把感官加倍的放大,你會如此認真看著每張呼嘯而過的臉龐,神經牽動肌肉的表情如此生動,即便如此微弱。這些人在想著什麼呢?行走的速率是要迎接什麼樣的下一刻呢?這樣幾秒內的判斷很容易從外在下手,但又不禁猜想這些衣著下的軀體是個什麼樣的心思。作為一個異地的觀察者,這樣坦蕩直接的窺視顯得理所當然,長時間的觀看,是對一座城市浪漫的遊走,最日常的小事,都變得如此不平凡,這是以第一人稱,在收藏每座城市與自己最親密的時刻。
      剛到洛杉磯的頭兩天,姪女特地為我向學校請了一天半的假,想開著車帶我去看看她的口袋名單,猜想這些加州人私藏的景點,八成與海脫不了關係,果真,她嘴上說了幾個點,全都是能盡情望海的地方。我們沿著太平洋邊的公路向北,來到緊貼大海的Sunken city。不論或山、或海,對我這島國的孩子來說,都是屬家的記憶。只是,原來從異地吹的海風,感受是多麼不同,望著海的同時,身處異鄉的自覺更加的深刻,心裡對跨過海那端,被稱作福爾摩沙的島嶼如此寄情。離家的孩子,再遠,都知道何處是家的方向。
      夜深的快,也是加州迷人之處。但事實上,十月的落日時刻,與台灣沒有太多差別,而它的遼闊,使得有些地方的路燈不算普及,即使有,間距也不像台灣的密集,這是另一個我在台灣不能體會的日常。我習慣的世界,路燈、各式招牌燈,都會緊跟著太陽西下而亮起,台灣的夜是熱鬧的,這裡的夜來的措手不及,而總是相隔好一段距離的路燈,讓每一束光的存在都如此特別。此時此刻,光與黑暗,成為彼此唯一的存在,也成為我心裡的魔幻時刻。
      就這樣,一天的海邊公路之旅,隨著太陽下山的來到,提醒著,該返回了,再遠的距離,都有漂流的終點。而這一切,都能發生在日出與日落之間,時間與距離的拉扯之中。旅行,不斷在改變生活中我所以為的日常,緩緩的衝擊,如滴水穿石,輕輕地落下,但就此浮現了永恆的印記在,因為擁有了這個印記,也始終記得自己有著什麼樣的身份,那身份始終在家與他鄉之間徘徊,在安分與啟程之間遊走,也在前進與停靠之間得到自由。
    (寫在2017.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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