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竊的隔天早晨,心情似乎更糟了。
去問了背包客棧的櫃檯,沒有任何好消息。
「我可以報警嗎?」
櫃檯說當然可以,但他們不負任何責任。那瞬間,她的臉上出現了.覺得真麻煩的困擾神情。我忽然意識到有極大的可能,只會白白浪費時間,換來二次傷害。於是我放棄了報警念頭,決定就此停損。
退房後,我待在客棧交誼廳裡,用著筆電廢了整個白天,直到過了傍晚時分,才緩緩地背上行囊,走一個多小時的路,到市區外圍的公路招便車。
招車並不順利,一個多小時沒有任何一輛車停下,晚上十點,天黑了。
在附近的樹叢裡紮營,聽著遠方的車流聲,比起那間擁擠客棧裡的打呼聲順耳得多。我進入了幾天來不曾有過的深沉睡眠。
睡了11個小時。腦袋像是清空了內存空間一般,變得格外輕鬆起來,即使遭竊的事仍隱隱作痛,但招不到車時,我不再感到痛苦,而是不斷想起Attila的話:「不必在意那些不停留的人,因為我們都在等那最完美的人,而他總是準時。」
又過了一個半小時,一台車停了下來問我去哪,但他就住附近,幫不上忙。接著又是一個半小時的等待。我幻想著自己靜止在Google map的某個位置,靜止在斯德哥爾摩外圍的荒涼公路上。
在時間流淌到足夠讓遠方戰火被撲滅時,一個來自塞爾維亞的大叔停了下來。
只是要到下個城鎮的大叔說,可以多載我15公里,到更適合招車的地方,那裡同時也是兩條高速公路的分歧點,我可以選定一個方向前進。
不知為何,即便我多次婉拒,大叔仍異常熱心地說要給我錢。於是我跟大叔說了遭竊的事,自嘲地說我並不需要錢,只要能載我到目的地就好了。
「但你總需要食物吧?」大叔說。
我點點頭。
大叔載了我去麥當勞,點了兩份套餐,一份讓我當場吃,一份讓我帶著。我不想讓他等太久,狼吞虎嚥地吃著,但他說我可以慢慢來,他不趕時間。之後他又載了我去超市,確認我會吃魚之後,買了一堆魚罐頭。
大叔說他有個兒時玩伴,跟我一樣一直在旅行,而他已經持續著旅居生活十年以上。有時,他會回來找大叔聚聚。他們談天時最常聽到的,就是他說著自己在旅途中,如何受到別人幫助的事。
在與摯友相處的時光裡,大叔成了旅人的粉絲。
「我希望自己也能幫助旅行的人,做著與聽到的故事中相同的事,讓這份善意循環下去。」大叔笑著說。
我靜靜聽著,頓時覺得有點想哭。
在開始在世界各地旅行之前,我從來不認為這世界是美好的。
當然,這世界同時也糟得很。政治、戰爭、媒體、資本主義、犯罪,都足以讓這世界愁雲慘霧。但過去的自己與此刻剛遭竊的自己一樣,似乎都過度聚焦在不好的一面了。想到這,我不禁開始感到有些困窘。我意識到,自己不過是被感受攫取,進而被控制心智的遊魂。
下雨了。大叔載了我到另一個鎮上的麥當勞,讓我躲進麥當勞避雨,我向大叔揮手告別,結束了短暫的相遇。
在麥當勞裡,慢慢把另一份套餐也吃完,等雨停後,我又回到路上繼續招車。這次很快便有車停下,但車主也只移動一點點距離,我說我要去E20高速公路,但其實我搞錯了,如果要一路往西南去丹麥,應該走E4公路會更快。
我順利上了E20公路,在仍未發現的情況下,很快又招到另一台車。終於,要往西開三個多小時回家的老先生,告訴我走錯方向的事,我才打開地圖理解自己的糊塗。
但往西的話,可以先去瑞典第二大城哥特堡,之後再去丹麥也不遲吧。於是天黑前,我抵達了離哥特堡只有47公里的Alingsås,短短一天內移動了超過400公里,早已心滿意足。
在Circle K稍作喘息後,天已全黑。我沿著公路走,想要走到鎮外找適合紮營的地方,卻在走到半路時,被警察攔了下來。警察說天太暗了,這樣走在路上會被車撞,於是又把我載回了鎮中心,放我在又一間麥當勞前面下車。今天真是跟麥當勞特別有緣。
雖然早已過了12點,但麥當勞的燈卻仍大亮著。我才想起今天是周末,麥當勞會開到清晨5點。於是為了不再造成警察困擾及自身安全,決定在麥當勞待到3點半,直到天微亮。
我牽著漸漸有點恍惚的意識,走去適合搭帳篷的地方紮營。望著灰濛濛的天光,鑽進帳篷。在濃濃的睡意來襲前,回想起塞爾維亞大叔時,心底像是接受了祝福般,一陣暖意流過。
我突然領悟。原來這兩天我等車等了四個多小時,是在等這位完美的人。
我帶著微笑睡去。明天,我想會比今天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