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傳(九十七)衣錦還鄉

閻羅大道第五殿旁的巷子裡，過了一叢桃木之後再左轉進更小的巷子、小巷子盡頭有一扇斑駁的暗灰色木門，對著木門敲三下，呀然打開的門裡，掛了一排灰撲撲的白燈籠，燈籠下的廳堂裡、有五張板條桌配上幾條長板凳；那是標準的地府「飯店」。

跟一般人間的小吃店鋪不同，地府的「飯店」，既沒有光亮透明的落地窗、更沒有通透敞開的店門、更遑論飄浮盤據在店門口人行道上的香氣了。

因為，這地府的飯店，賣的就是一股「香氣」啊！若是讓那些食物的香味飄散到外頭去，哪個鬼還會進來消費？另一項問題，就是，地府的餓鬼太多，若是敞開了門迎客，大概生意也不必做了，直接被餓鬼堵住門口、徘徊不去，正常的魂魄根本別想進來。

所以，在地府，開個飯店得要遮遮掩掩；不但要有熟客帶路，還要先敲門問訊，不過好在這些飯店做的也算無本兒生意___只要接收人間祭祀燒化的各類供品就可以了，所以也不怕虧本。

青龍極帶領桃杌天穹進到「悅來飯店」裡，立即有堆滿笑臉的店小二上前伺候。青龍極熟門熟路的，開口說道：「寶哥兒，今天不吃飯，有事找你家掌櫃的

，煩你通報則個！」

「找掌櫃的？好哩！您稍候。」店小二俐落的一旋身，飄上了二樓。

過不了十息時間，一個富富泰泰的中年男子從樓上飄了下來，邊飄邊說道：「阿極，你好一陣子沒來了，今天來、不吃飯卻有啥事兒？」

「掌櫃的，我給你介紹個客人，他想借你的飯店，體會一把地府魂魄的生活。」青龍極也不客氣，一見面就把話挑明了，什麼隱藏身分、什麼微服出訪，神獸想要裝作魂魄，在地府一律不管用，還是把話挑明了好些。

「呃，這、這不太好吧？」胖掌櫃遲疑著。

「沒關係啦！就讓他到後廚去，體驗一下『析離』……您別擔心，雇傭的薪水不必您多負擔；人家就是一荒原神獸貴族，想體驗一下地府平民魂魄的日常生活罷了。」青龍極把胖掌櫃拉到一邊，悉悉簌簌咬著耳朵。

「阿極，你知道的，我們這小店往來魂魄不多，大家都很單純；你別給我招麻煩上身囉！」一聽是免費勞力，胖掌櫃有些動搖了，但是，就怕會有麻煩上身，所以還是不敢鬆口答應。

「沒問題、沒問題，有我看著呢！我是他的嚮導，自然會照顧周全啦！」青龍極一邊拍胸脯保證，一邊偷眼看看檮杌天穹；他正饒有興致的在飯店櫃檯前東看西瞧，看樣子對於地府的收銀系統頗感興趣。

「這，我可是看你面子喔！你可得跟我保證、不會捅婁子！」胖掌櫃接過青龍極暗地裡塞來的一塊黃金，終於同意了。

「那，這位貴客，要在我這兒待多久？」胖掌櫃一手緊捏著金幣，和藹地笑著問道。

「七天。讓他吃住都在您這兒，待個七天整。」青龍極看一眼胖掌櫃將要脹紅的臉，立刻接著說：「吃住都算我的，另外結帳。」

俗語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酆都地府也一樣，胖掌櫃先前收了人家的金幣，現在提出的條件也不算太過份___人家要「深切」體會，自然要住下來、不是嗎？只好遲疑著點了點頭，轉頭招呼小二道：「寶兒，你先帶這位貴客去廚下、交給老伙棍兒，讓他教教這位貴客，當析離的規矩。」

「好哩！貴客您請……不知貴客您怎麼稱呼？」店小二哈著腰問道。

「入境隨俗，就叫他『小杌子』就好！」青龍極的聲音從後方追了上來。

檮杌天穹頓了一下，繼續邁著穩定的步伐跟在店小二寶兒的後頭走。

就這樣，檮杌天穹被安排了在悅來飯店的後廚，擔任「析離」___別的魂魄都要用布巾先包裹了食物、再挨上去團住布包，將食物的氣味解析成更小的感應波，最後將感應波密封進陶罐裡、貼上封條、註明那是何種食物的氣味。

「小杌子」倒沒那麼麻煩，他伸手一指、用靈力包裹了食物的氣味，直接將那團靈力的包裹丟進藥缽裡，拿起木杵搗一搗、研一研，磨個四、五十下，就把藥缽裡的東西倒進陶罐裡封起來了。

其實，檮杌天穹大可以直接用手指上的靈力去解析食物的氣味；但是，他有潔癖，用手指頭捏弄「食物」，就算客人不在意，他還嫌噁心。

這悅來飯店的「餐點」，講究「新鮮、現做」。

也就是說，有魂魄上門了，點名要「吃」什麼，才由前檯通知後廚，讓析離們當場準備，講究的是「新鮮、不串味的食物感應波」；偶而也有那具備完整三魂七魄的魂魄過來，點菜時吩咐了要「原味的」，那就更簡單了。只要將食物的氣味用靈力包裹起來，放進漂亮的陶盅裡，就能「上菜」啦！

不過，通常具有完整三魂七魄的魂靈，不會浪費寶鈔、特地來這種飯店裡吃東西，祂們會等到初二、十六，人間店家祭祀的時候，直接等在奈何橋頭享用祭祀。而那在陽世間還有孝子賢孫、初一、十五按時祭拜的，更是直接穿越到祖先牌位上，美美的享一頓大餐。

只有那些缺魂少魄、「吃」不到食物氣味的，才會到飯店裡點上一餐食物、解解饞。

通常，缺魂少魄的魂靈際遇都不太好，不是生前厄運折損了魂魄、就是曾在地府遭到劫難。這些魂靈，在酆都地府裡也算中下階層；中下階層的飯店，收費當然不高、在這兒的員工，待遇想必跟著低落啦！

但是從事析離這工作，又非得具備完整的三魂七魄才行，所以，後廚一直處於「缺魂」的狀態，這「小杌子」看來靈力高強，趕著這時候來幫忙，大家心裡都是高興的；最高興的，當然是胖掌櫃了，白得一個不用錢的魂力，看起來還頗能幹的樣子，真真是賺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