檮杌天穹在荒原小築修整了兩天、擬出一份「酆都地府經濟體系統管理書」,就去閻羅殿求見。
十殿閻羅各有其職,大家都忙得很。若有散仙神獸、非人間魂魄之屬求見,一律由判官司先行過濾、再發交各殿接見。
所以,檮杌天穹抱著他的研究設計,往返在閻羅大道的判官司和閻羅殿之間,來來回回解釋、說明了不下十次,經過層層官僚審核之後,終於得以晉見第四殿閻羅___伍官王,祂管理人間事務的「經濟犯罪」這一塊,勉強算是與檮杌教授的學術理論搭得上邊。
「稟伍官王:人間陽世自行製作的各類冥府寶鈔與金銀箔,已經讓地府的經濟制度崩壞了,本教授建議閻羅殿,必須重新建立一套規範,把人間燒化來的五花八門錢鈔,好好整理一番。」
「我們地府閻羅、只認功德、不管錢鈔,也沒有所謂的『經濟制度』。」
「伍官王您說的不大對,地府官衙認定的『功德』,也算是經濟制度的一環,其實它與錢鈔意義相同。平民魂魄會用寶鈔、金銀箔和黃金去換取功德,只能說『功德』成了地府最貴重、有價值的貨幣。既然無法禁絕,不如開放疏導。我建議閻羅殿在判官司之下、開設『靈力功德交換所』,把燒化而來的冥府寶鈔與金銀箔,鑑定過靈力之後,直接兌換成統一的『冥幣』,遏止地府的通貨膨脹。」
「『通貨膨脹』又是什麼?」伍官王也實在是好奇了。
「『通貨膨脹』就是:千萬寶鈔也換不到一頓餐食、億萬寶鈔也換不到一個安魂的牌位,無依的魂魄只能拚命託夢、叫陽間子孫多多燒化紙錢、而陽間百姓燒化的愈多、地府的物價愈昂貴。」檮杌教授一副準備上課的架勢。
「其實,錢財這些身外之物,死不帶來、生帶不去,陽世間的燒化都是多餘。」伍官王搖搖頭,有些為眾魂靈的堪不破、想不開而喟嘆。
「這些燒化來的寶鈔,多少都帶有靈力,對地府魂魄而言,也算有些價值;何不就將這些靈力收集起來、換發成統一的冥幣,讓眾魂靈也好有個依循準則?」檮杌教授繼續遊說著。
「但是,本王還是不接受『功德可以買賣交換』這事兒。」是啊,如果功德可以買賣,能夠登仙的只剩人間首富巨擘了。
「那就改成提供錢鈔靈力交換的『銀行』?」功德不能買賣、靈力總可以交換了吧?檮杌天穹心裡想著。
「這倒是可以,也省得各地方燒化來的金銀箔大大小小,還得拿秤子一摞摞稱重,挺煩的。」伍官王終於鬆口了,原來連祂老人家也為了金銀箔規制不同而煩惱。
就這樣,檮杌天穹被任命為第一任「冥府銀行掌櫃」,在閻羅大道判官司旁邊開設了第一間「冥府銀行」。
三百年前檮杌天穹訪問地府荒原之後,順便開設的「冥府銀行」,成為酆都地府一大變革。此後,人間的現代化、機械化、電子化、網路化,一點一滴滲進地府,其實立基點都在檮杌天穹建立了地府的統一貨幣____「冥幣」。
有了官方認可、具有公信力的「冥幣」,平民魂魄想要交換各種靈力服務與感應波,都容易多了。
當時,青龍極原本想看「檮杌教授」的笑話,卻誤打誤撞協助他成就一番事業;就別提那份憋屈了,真是想了都嘔!
而原本的一個月聘用之約,還不到半個月,檮杌天穹就知道「阿極」開價一日二十金幣,其實是獅子大開口、存心戲弄他。但後來又發現,原來這「阿極」來頭不小,是隻青龍神獸,檮杌天穹也就裝聾作啞的繼續聘用他、完成一個月的聘僱之約、也結結實實付給了阿極六百個亞述金幣。
表面看來,是青龍極賺了金幣,可是骨子裡,青龍極知道自己算是輸了,輸在決斷手腕和氣勢。
所以,一個月聘僱約滿,青龍極立刻回去天庭,乖乖戒斷「酗黃金」的癮,為立足地球荒原做準備。這也才有日後的「荒原之主」。
從三百年前的糾葛、連接到爭和氏璧時打的那一架、最後在子元回去那當兒、被檮杌天穹衝撞而進不了長隧道;這一件件往事,都在青龍王收到檮杌族祭典的消息之後浮現在記憶裡。
「我和他有瑜亮情結不假,但是,難道沒有和平相處的解決之道嗎?」青龍極苦笑著搖搖頭,自言自語道。
冬天過去、春天來了。
荒原上積雪逐漸融化,迎著春陽搖曳著的,是一片嫩綠,不論老樹新枝、或是剛發芽探頭的小草,沐浴在陽光下,都是一片生意盎然。
荒原上的神獸們,熬過冬天的酷寒、也熬過了荒原上突然流行的殭屍病。雖然偶而還是有獸類發病,但是羅布泊邊設立的「神獸醫療站」都能接收、救治,那「醫療站」便是荒原合議會決議、徵用了饕餮族長洞穴來設立的。各族神獸大都派了代表守在醫療站裡,再也不會有生病的神獸誤入饕餮之口了。
而饕餮一族,闔族遷徙到了喀爾巴千山裡面,牠們果斷放棄了羅布泊的棲地、也從荒原神獸們的視線中淡出;這段饕餮族與疫厲族聯手的故事,大概又會在荒原流傳個幾千年。
話說,人類社會卻沒有荒原神獸那麼好運,疫厲同時在人類社會散播的另一種「瘟疫」,一直找不到治療的特效藥,人類的群聚數量又比荒原獸類更高、更密集;所以,從荒原上逃遁的疫厲、把重心轉進人類的活動範圍,「瘟疫」在人間方興未艾。
三個月過了,在檮杌族祭典過後第九十五天,幾個貔貅傭兵化作遊牧族的牧民,正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邊緣逡巡著。
「喂,四六,還有沒有喝的?來一口!」
「我就剩這半袋子馬奶酒,七六,你小口一點、省著喝。」
接過皮酒袋子的貔貅七六,忙不迭拔開木塞,朝著嘴裡猛灌了一大口,帶點酸味的馬奶酒從他嘴角溢了出來。灌完一口酒,喘了口氣,貔貅七六搖頭晃腦地說:「誒、四六、我說,這鬼天氣,白天看起來暖洋洋的;太陽一落山,怎麼就冷得直打顫啊?」
「沙漠裡的春天,本來就這德行,你是第一次在沙漠裡走動?」貔貅四六緊了緊身上的大氅,順手接回酒袋子,也仰頭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酒。他從坐著的沙坑裡站起來,說道:「走吧,繞兩圈就暖和了。」
兩隻貔貅、喔,是兩個牧民,全身裹得老緊,沿著沙坑的稜線走著,前方二百公尺,就是三個多月前、那座被檮杌們團團圍住的石台祭壇。當時這兒有多熱鬧、現在這兒就有多冷清,下弦月不太飽滿的月暈,照在石壇上,拉出一條參差歪斜的黑影。沙漠裡的一陣陣旋風捲著塵土低低飛過,打在兩人的小腿上,有些微刺痛感。四周冷冷清清,除了偶而有隻蠍子經過,什麼生靈都看不見。
「喂,四六,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五天了,啥也沒有;到底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要等什麼?」貔貅七六忍不住碎碎念起來,這差事本來找的不是他;臨「上工」那天,貔貅八一鬧肚子,蹲在茅坑裡怎麼也出不來,派工的老貔貅一看,隨手就抓了在一旁玩手機的貔貅七六頂替上了。
本來貔貅七六想的很美:玩手機嘛,到哪兒都是一樣,又有錢賺,何樂而不為?就欣然接了。
誰知一到沙漠裡,手機訊號差不說,耗電還特別兇,才三天就用完所有電池的電力,現在成了「死機」狀態;搭檔貔貅四六又頑固得很,堅持不讓他離開求援,依仗著乾糧飲水、兩個死耗在沙漠裡。對了,貔貅四六還拿出兩本泛黃起毛邊書皮掉光的武俠小說,說是人類社會很流行的、不用電就能看,分了他一本。
這後來的兩天,他就是靠著這本武俠小說撐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