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與聖女一行人分別後，風勁草獨自前行，這一日，走入了一片開滿風鈴花的樹林。

時節已近初夏，已非風鈴花繁盛的時節，故而風一吹，花如雨落，飄落的風鈴花，瀰漫風勁草眼前整個的空間與時間。

風勁草漫步其中，感受著朵朵落花，將一直存在於世人身旁的「飛」，化為具體的形象，展現在人的眼前。

花終將化為飛的代言者，然後朝著地面落去。

這是身為花的命，也是花應該做的事情。

正當風勁草沉浸在這份感慨之中，突然，一陣無名風起，某幾朵花偏離眾花的軌道，就此親吻上風勁草的臉頰。

風勁草朝風的來處看去，只見一位女子在林中翩翩起舞。

這位女子的舞蹈十分特別，不論怎麼跳，雙腳始終不曾觸碰地面，穿梭在樹林間，在每棵樹之間來回借力，凌空展現著自己的舞姿。

在眾多落花之中，不斷向上騰躍的她顯得突出，宛若一朵不願落下的風鈴花，在觸地之前盡情飛舞。

她就像是風鈴花的精靈，整座風鈴木樹林因為她而活了過來。

她輕柔、優美、細膩又堅毅的舞姿，令風勁草看到入迷，不自覺將自己的世界沉浸其中，眼前所見，盡是她在風鈴花之中的曼妙舞姿。

最後，只見她躍上一支樹枝，因是踏在樹幹處，樹枝只是晃了晃，搖落幾朵鮮花，並未斷裂。

風勁草看著她站立於樹枝之上，宛如成為另一根岔開的樹枝，隨後，風來，她宛若重心不穩般，向後倒去，頭下腳上，直直朝著地面落下。

風勁草大驚，一聲「小心」都來不及說，身體早已竄出，踏入她的落花世界，打算在她落地前接住她。

就在風勁草的手快要碰到她的那一刻，那名女子朝風勁草促狹一笑，隨即手一翻，抓住了風勁草想要抱住她的手，借力使力，旋身一拋，便將風勁草甩向另外一棵樹上。

風勁草適逢奇變，大驚之後，立即鎮定下來，扭腰旋身，暗運內功，便穩當踏在樹上，動作之輕柔，竟是連一朵風鈴花也未曾震落。

風勁草站穩腳步後，便關心起那位女子的情況。

只見那名女子落下之勢更甚，眼見就要摔個頭破血流。

那名女子不慌不忙，雙腳看準一根較粗的樹枝，一掛、一轉、一拋，竟是將那根樹枝作為支點，把全身旋轉半圈後再度飛向天空，沐浴在點點陽光之中，那一刻，彷彿重力失去作用，她宛若在空中踩著看不到的絲線，不受影響作出各種高難度的舞姿，最後一個翻身、臉面朝上、雙臂一張，呈現一個「大」字後，迅速墜落。

墜落的地點，正是風勁草所在的位置，風勁草趕緊伸出手，使用內功心法化去大多落下之勢，才不致讓樹枝斷裂，順利將她接入懷中。

那女子落入風勁草懷中之後，便咯咯笑了起來，而且一笑便收止不住，笑得很是開懷。

這可苦了風勁草，雖抱了滿懷的軟玉溫香，但心中的尷尬卻也如她的笑聲般收止不住，又怕失了禮數而不敢隨意放下，只好等她笑至一個段落後開口道：「讓在下將姑娘放下可好？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實在有失禮數。」

那女子笑著道：「男女授受不親？那你剛剛還想來抱我？」

風勁草趕緊解釋道：「姑娘誤會，當時是在下以為姑娘失足墜落，才想接住姑娘以免受傷。不想姑娘卻是一副好身手，倒是在下多慮了。」

那女子輕聲一笑，腳一伸、腰一挺，便離開了風勁草的懷抱，落在了樹幹上。

見那女子自願離去，風勁草鬆了一口氣。

那名女子輕鬆坐在樹上，悠悠問道：「你是誰？怎麼會來到這邊？」

風勁草道：「我是來找人的。」

那名女子突然笑了：「你真狡猾，想要不回答第一個問題。」

風勁草被說破，略為窘迫，但畢竟也算是在江湖之中行走多時，也並未表露出來，準備說些什麼掩飾過去。

但那名女子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算了，不想回答就不想回答吧。既然是來找人，那我總會知道的。」

那名女子又看了看逐漸偏西的日頭道：「哎呀這麼晚了，不行，我該走了。下次見面再聊吧。」

那名女子對著風勁草笑了笑，然後幾個起落便離開了風勁草的視線。

風勁草看著這來去一陣風的姑娘，無奈笑一笑，也沒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畢竟雙方只是萍水相逢，哪有再見之日？

風勁草縱身一躍，跳下風鈴木，又回到蕭瑟的地面。

風勁草走過滿是飛花喧囂的林子，最後來到一處寧靜，樹枝已枯，花葉之骸早已滿地，在滿地落花之中，有一座墳墓屹立著，上頭還有著幾朵落花與落葉，彷彿剛從滿地花葉之中探出頭來。

這便是冬兒的長眠之處。

當年便是風勁草親手把屍體從北天門運來此處下葬的。

本來林裕靜等人都希望就近把冬兒葬在雲水仙旁，但風勁草知道冬兒最喜歡風鈴花，於是堅持把冬兒葬在這片風鈴木樹林之中。

風勁草開始祭拜。

該清理的環境，該燒的紙錢，該進行的儀式，風勁草都有條不紊一一做到。

最後風勁草收拾好行囊，矗立在墳前，看著自己整理好的墳墓，良久不語，只是看著墳墓。

落花不管風勁草心中閃過多少回憶多少思念，逕自落地。

直到風勁草的腳踝以下都被落花淹沒，風勁草才紅著眼眶對對著墳墓笑著道：「冬兒，十七歲生日快樂。這一年，我殺了很多魔教妖孽，我認識很多之前不認識的人，我的生活很精彩，師父師兄師姐都也都過得很好，大家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努力前進，我們都過得很好。所以說，妳不用擔心我們，在那個世界，好好享福吧。」

隨後風勁草轉身離去，雙臂衣袖揮了揮眼角，看似瀟灑無比。

只是在風鈴花堆之間，悄然綻放一朵淚花，像是怕被看到般，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