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05|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一次世界大戰與當下

    基於我淺薄的教育水準所限,很長時間,我都不清楚第一次世界大戰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一個塞爾維亞青年為什麼要刺殺一個奧地利大公,更重要的是,一個相對孤立的事件何以造成日後那樣大的世界衝突。作家茨威格作為當時的人也不相信戰爭會發生。他的回憶裡說自己在旅行前還和人打賭,說如果真打起來就把他吊在樹上。可是當他坐上火車的時候,開始看到德國的兵已經調度起來了。這一切都準備了很久,但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可能,邱吉爾所謂,作為當時英國的政界代表們都處於一方面不相信大戰會發生,一方面都在潛意識當中做出恐怖的假設。後者是一種宿命,因為前者的麻木而使宿命的悲劇性更加凸顯。邱吉爾的原話是,這是一個充滿了可怕陰影的世界,正在從無數的動盪中走向災難的深淵。
    所以我又開始讀邱吉爾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回憶錄》,邱吉爾把這場無妄的戰爭來由說的非常清楚。對我的理解而言,結合百年以後的當下,似乎又有更深的同感。所以值當做一個讀書筆記,分享出來。
    二戰開始前幾十年,準確的說,1871年普法戰爭結束,德意志第二帝國在法國失敗的廢墟上建立。歐洲的權利格局就此發生了一個改變,就是德國這樣新興的國家開始要做老大了。德國當時在鐵血宰相俾斯麥的領導之下,小心翼翼的處理周邊列強之間的關係,德國最擔心的是法國和俄國的聯手反彈,所以他聯合奧匈帝國接納俄國成立“三皇聯盟”,鼓勵法國去海外發展殖民地。法國發誓無論如何要奪回失地,但內心裡更愛和平。只要法國和俄國不聯手,德國就能安心的做老大。期間,德國還聯盟了義大利。邱吉爾的說法,義大利絕不願意與英國為敵。德國當時認為,也確實沒有必要招惹“光榮孤立”的英國。何況英國與法國有歷史悠遠的恩怨情仇。
    但俾斯麥之後,德國開始不滿足於這種自我設限的霸權模式。開始自我作死的節奏,開始一步步的推翻過去的穩健的策略,其中一方面對俄國開始不耐。德國的同盟者土耳其人的作為使巴爾幹的抗爭越加強烈,也激發了巴爾幹泛斯拉夫主義興起,俄國內部的反德思潮的氾濫。德俄關係日漸疏遠,然後法國和俄國聯盟——俾斯麥最不想見到的事情發生了。有意思的是1904年,日俄戰爭中,俄國居然被不起眼的小日本打敗了。恐怕那些不屑俄國的德國人也為之覺得自己比俾斯麥有了先見之明。更重要的是,俄國的衰弱,使德國的力量更大的強大。所以誰對誰錯,有時候想,真的要放在一個很長的時間段裡才能看出是非。但換過來想,所謂遠見,就是鼻子前面的事情,因為除此以外,反反復複。
    德國與英國保持必要的距離。本來英國以靠維持兩個次大國實力之和的海軍力量使自己可以冷靜的旁觀下去。德國雖然嘴上說承認英國的這種力量,犯不上與之競爭。但在自己預備實施的海軍計畫中,好不避諱的寫到,德國要發展的海軍,要到達假如英國要與之一戰的話,會冒失去世界第一的風險。英國當然為之擔心,於是他拉攏遠在東方的另一個島國日本,與之同盟。英國後來想建立的是一個英,德,日之間的同盟體。以德國元帥毛奇的話說,英國找不到比強大的德國更好的合作者,因為德國沒有海上的要求。但事實卻是德國沒有搭理過英國的請求。
    而至於法國,過去的德國還熱衷於挑逗法國和英國之間不斷的摩擦。但現在,德國也不滿足於僅僅在歐洲的利益,他把手一樣伸到海外去,那個已經被舊帝國分割完畢的殖民世界又面對新帝國要求分肥的壓力。接下來,英國和法國簽訂了協定。邱吉爾說,當時也有遠見的人認為,這其實給英國帶來了麻煩。但對於德國而言,更加的麻煩。
    總之德國把過去不想得罪的列強一一得罪完畢。本來法俄聯手,實力遠遠不及德奧意。但之後英國加入法俄的聯盟當中去了。義大利從德國的同盟中退出。實力對比發生了逆轉。其實在這個時候,衝突已經不可避免了。固有的格局一旦打破,實力減弱的一方那種恐懼感催生了勇氣。而實由弱力逆轉強腰杆挺直了,所以更加不耐。這時候,一個作死的青年出現了。
    那麼到底是什麼引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或者說,大戰成為必然。我覺得邱吉爾總結了真好。他引述別人的話說,之前的歐洲只是被少數人分享。但工業革命後,各種人為的限制被打破了,人們獲得越來越多的工作。也越來越關心自己的國家。在乎自己的責任,其中,越是底層,他們對於國家的愛與驕傲,對於自己信仰的忠誠,以及對於他們能無怨無悔的承擔艱難困苦。 但不幸的是,這些民族 的 美德 被 其 統治者 歪曲 或 誤導 之後, 變成 自身 毀滅 和 使 全人類 遭受 巨大 災難 的 根源, 影響 遠比 民族 的 不良 習氣 更 甚。
    歐洲那些國家的皇帝與國王貴族們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親戚關係,之前的戰爭,是貴族們之間的私鬥。而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人們卻是作為德國人,英國人,法國人以及俄國人打仗。他們打仗已經不是為了表兄弟的皇帝們,而是為了自己的國家,為了自己國家的榮譽和自己作為其中一份子的責任感。
    邱吉爾說,那些肩負責任的統治者們,真難道會出於他們的惡念蓄意謀劃和決定做這些可怕的事情嗎?真正的可能,這些都超出了他們理解的範圍。說白了,一切是失控的。在失控之前,真正可怕的是他們以為這個世界可控。引述書上的話說,人類歷史上更多的是錯誤而不是計畫不周。
    很多人說,現在的氛圍和一戰前很像,就我的感觸而言,確實有點像。我不覺得未來一定會發生類似的伏屍百萬血流飄杵的大戰景象。人類畢竟已經進階到某種地步,衝突的形式會更廣泛,實際上,已經開始的貿易戰帶來的衝擊和後果已經呈現。我無法預測這些後果。而是,那種人心的狀態很像。
    一樣起源于人類生存形態的巨大改變。一戰前因為工業革命,工業化對於人類的動員史無前例。而現在因為資訊科技化,使每個人更易於表態。從狀態上看,與一戰前恰好相反,前者是被動員,然後精英化。後者卻是自發性,而且去精英化。有人說,看看各國那些被選舉出來的政客就知道了。那種程度的下降,毫無水準。以致所制定的決策不再是服眾,而是從眾。默克爾退休,我聽到專家們評論,她是那種古典型的政客。古典被視為穩定。而現在呢,與古典相對,沒有所謂的現代性,只有表演性。政治人物成為民粹的出口。就像烏克蘭選出一個喜劇演員最具象徵性,演員不是重點,喜劇才是。古希臘定義喜劇是出於最深沉的悲劇。絕望到一定程度,一定哈哈大笑。
    而更有意思的是,過去的定義將不再實用,尤其在世界如此複雜的勾兌下。比如即便右傾也無從得到真正的經濟自由化,左傾也不再有透支社會積累的那種實力。人們被多重分類,卻無限狹窄和排他。簡而言之,否定當下,妄想極端。
    好吧,打住,這超出一篇讀書筆記的範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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