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永恆族》：向世人伸手出去

※劇透

手掌緩緩張開，拉人一把還是推人墜落？給予協助還是奪取資源？一念之間，手掌可以是溫暖的依靠，也能是冰冷的武器，手掌的意象頻頻出現在電影中，形成《永恆族》試圖探索的矛盾主題。在漫長的歲月裡，「眾神」開始變得像人一樣，七情六慾越發強烈，想要愛人、想要被愛、想要擁有自己的人生，但眾神終究是神，而神有專屬的職責，履行或背棄，選擇都在自己手中。

眾神下凡，引導人類文明進步，他們在地球存活之久，見證各種朝代的興衰，以及世人相愛相殺，儘管動了惻隱之心，也不能干涉，明明有能力改變什麼，但礙於老闆天神族的命令，只能眼睜睜看著屠殺或戰爭發生，永恆族的痛自古就埋藏在心底。趙婷導演的《永恆族》用樸實平凡的風格，重新描繪超級英雄的形象，他們長生不老，能力超群，卻沒有那麼完美。

《永恆族》的浪漫在於眾英雄角色擁有私慾、缺陷和憧憬的夢想生活，可是身負重任讓他們眺望遠方時，默默流露遺憾的氣息，更難受的是，當他們發現一直以來出差的目的，只是滿足老闆「播種」的計畫，而非真的建立和諧美好的世界，這些英雄成為老闆得以無情的幫兇，一夕之間英雄變反派，是電影散發靜謐哀傷的原因。

英雄們認為孕育生命的任務是良辰美景，踏足這片樂土後澈底愛上地球，可以說他們一廂情願，但是如果當初老闆事先和員工溝通清楚真相，是否就不會引發英雄的抵抗呢？但老闆也終究是老闆，他有什麼規劃或願景，沒有必要跟員工詳細說明對吧，難道老闆不說或者欺騙，他就是壞人了嗎？

其實《永恆族》沒有真正的反派，有的只是資方與勞方的立場不同，換個角度來想，如果今天主角換成天神族，那麼永恆族和變異族不就是阻擋計劃的障礙物嗎？對天神族而言，只要能促進科技、醫學或文明進步都好，再多的殺戮都與我們無關，你們永恆族最好認真觀察人類發展。

老闆之所以是老闆，除了有資金以外，是因為他們的思維與格局，本來就和員工不同，所以假設犧牲一個星球，可以促進數百個星球誕生、更能彰顯效益的話，誰想做虧本生意？變異族只是一群不必要的成本，當然要想辦法排除，天神族顯然是超脫一切的物種，情感羈絆對他們而言只是宇宙間的塵埃，到處播種是例行公事，哪來的好壞對錯？

可是只有這種辦法才能孕育生命嗎？

天神族說變異族有缺陷，永恆族何嘗沒有？百般囑咐不要對星球依戀，要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可是控制不住、擁有缺陷又如何？當我看完電影，第一個想到的是林宥嘉的歌曲【思凡】，這首歌基本上就是永恆族的經歷啊。外星人抵達地球，是為了一場實驗，為了觀察人類，沒有想到時間一久卻愛上這裡的人、這片土地，發現地球有多麼可愛，讓前來勘查的外星人隊長從此不願離開，領袖無法理解原因。

原來真正可貴的不是能夠創造生命，而是願意伸手保護生命的美好，包容生命的缺憾，以防無辜的生命遭遇無情對待。眾神逐漸被時間沖刷，一粒粒的孤單隨風砂掠過臉頰，所以大家才更想團聚在此，用僅存的熱情捍衛得來不易的家園，瑟西匯集眾人的能量，用手掌傳遞出去，這是大家第一次擁抱缺陷的後座力，不再深感後悔。

趙婷導演將人文哲學的思辨，注入到故事的咽喉，她不僅想重新探究英雄與反派的關係，也關心這些英雄為何情願從非凡走向平凡，無論是故事命題、人物關係或影像風格都充滿詩意，動作場面則意外驚豔（彷彿閃電俠的瑪卡瑞絕對是亮點，高速衝擊的視覺張力搭配音效堪稱完美），以一部起源電影來說，《永恆族》大部分表現都很出色。

唯獨敘事節奏亂了陣腳，前期召集同伴回歸，時序會跳躍，一邊介紹角色還要交代背景，是緊湊但雜亂；中期老闆開始解釋轉折後變得過於冗長，故事的凝聚力反而消散；直到後期大家正式向老闆開戰後，節奏才恢復穩定，儘管如此，《永恆族》如同趙婷導演做的一場實驗，試著破除大家對超級英雄的想像，有缺點沒錯但優點足以彌補，我們透過導演的視野看到博愛仍存在世界某處，只是需要大家記得，這是一部看似冰冷卻溫暖的公路電影。

絲派特雙手高舉，嘴裡念念有詞，在空中張開一個奇幻的劇場空間，用故事勾動世人對神的崇拜與敬仰，一幕幕神蹟顯現，廣場上眾神與人和平共存，象徵文明繁榮進化，金黃的煙花閃耀夜色，大家可以攜手跳舞、擁抱彼此，讓歌聲與歡笑聲成為此刻最悅耳的幸福，看見這幕，我彷彿也是坐在人群中的其中一個平民，看著炫影感動而欣慰。

林宥嘉 — 思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