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大難不死

營區內的軍醫院， 窗戶外鳳凰木的樹頭上，火紅色鳳凰花此起彼落地繽紛開著，偶而加入聲聲長鳴的蟬叫聲，也在這溽夏中湊著熱鬧，似乎宣告著這個夏天，應該要陽光般地充滿活力的氣息。然而，窗戶內的病房裏，大片灰色牆壁、簡潔蒼白窗簾和晝白色的照明，空氣裡似乎安靜地毫無生氣，與室外的活潑形成天壤地別的差別。

此時，李中尉依然躺在病床上，從他雙手、兩條大腿的厚重石膏包紮來看，短時間內是逃離不了病床上的這個位置，然而他的兩眼依舊炯炯有神地凝視著窗外。

窗外的『鳳凰木』發源於非洲的馬達加斯加，傳說中大航海時期，勇於冒險的航海家，在船隻準備要停靠這個島嶼前，突然接到船員的緊急通知，說是島上的森林裡起了熊熊大火，太危險而要求不要停靠。航海家拿起伸縮望遠鏡，從目鏡中望去找到了答案。原來那看起來的熊熊大火，是島上綿延數公里的鳳凰木，在季節裡樹梢上開滿整片的火紅色鳳凰花，遠遠的看過去，就好像火焰正在森林中燃燒著，這也就是鳳凰木英文名字叫做『森林的火焰』（Flames of forest）的由來。

然而這眼前的熊熊火焰，也就只能存在於李中尉的視線中，遠觀而無法靠近，除非擺脫目前只能臥床的處境。轉頭回到室內的李中尉，視線又回到病床上的標準位置，依舊向上、望向那盞稍嫌刺眼的晝白色日光燈。

即便這個車禍的傷害不小，幸好李中尉平時有練武及運動的習慣，雖然暫時無法下床自由行動，但基本上主要的體內器官並無大礙，就等待著早日拆開石膏下床，開始做復健的行走練習。

離車禍發生時間已經過了兩個星期，經歷此一劫難的李中尉，雖然躺在病床，但腦中無時不刻地在思考著：「這場車禍，究竟是單純的意外？還是之前的『電話威脅』被付諸於行動？並且，還有哪些的環節，是當初沒有料想到而疏漏的？」　

從頭再梳理來過，李中尉想到以下可能的線索。 首先是廠商部分，目前幾乎可以斷定是『傑立電腦』黃先生是個關鍵人物，但是如果沒有實際且直接的證據，依然只是道聽塗說的話，那也只能說是『推論』而非事實而已。

另外還有機密資料外洩的『採購組』，那麼重要的廠商『投標』資料，竟然可以即時地傳給外面的廠商，想必兩者之間一定有很密切的勾結。然而，想到接下來可能要與其他部門為敵，李中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儘管心中有所不安，但已然下定決心，將要挺身而出。「若此次不能清理乾淨，即便是下次標案重啟，還是會有機密外洩的問題。」

接下來，是自已服務的部門，李中尉想起：「平常自己上下班時間還算正常，絕對不會在這麼晚的時間離開營區，那些混混為什麼會『午夜時分』在營區外堵我？難道我的身邊就有負責通風報信的人？」

最後，在車禍現場，自己所聽到的話：「老闆，李中尉我幫你處理好了。」 「那是真實發生的？還是進入昏迷後，由想像所造成的『幻聽』？」 假設那是真實的話，「說話者是誰？而他口中的那位『老闆』又是誰呢？」

幾個不明的狀況、難解的問題，錯綜又複雜地糾結在一起，李中尉非常需要仔細的思考，況且在此敵暗我明狀況之下，任何採取的相應動作，可能都會被身邊的『內應』所察覺，因此踏出的下一步將是非常的關鍵。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接下來的行走復健練習中，李中尉終於得以『腳踏實地』的緩慢走出這段期間以來的第一步。在不斷的練習之後，甚至就連醫生都有點意外的認為，李中尉的復原狀況非比尋常人，在遭逢重大意外的三個月後，已經可以恢復行走自如。如果旁人不說的話，一般人應該看不出李中尉曾經遭遇如此重大的身體傷害。

李中尉非常慶幸於自己長時間以來的習武練習，不論還在臥床期間、或者可以開始下床做復健時，李中尉隨時以『氣功』調適體內的經絡，在氣血充分貫通的狀況下，體內的細胞自我恢復出奇地快。再加上可以開始動作時的『太極拳』招式練習，就如同師傅所教導過的『形筋氣意』的協助，從骨架、皮膚的『形』與配合肌肉、肌腱、筋膜的『筋』持續練習，使得能量『氣』流動於體內，最後貫通神經、『意』念與意志，最終導致身體的自我復原。

回到『資電組』，重新上班的第一天，看見自己座位的辦公桌上，擺滿祝福的鮮花與加油卡片，李中尉有著滿滿的感激在心頭。雖然不免還是有些人耳聞李中尉此次事件，可能與『採購標案』有關，因而故意地疏離，然而仍然有不少志同道合的人士，送來關心與祝福。其中，最諷刺的是收到『傑立電腦』黃先生的花束，卡片上還寫著什麼保重身體、前程似錦之類的字眼。

「也只能在心裡苦笑了！」李中尉這麼地自嘲著。

還在醫院的療養的期間，曾經有上級長官過來慰問，因為擔心李中尉的身體恢復狀況，可能不適合接續地投入標案，於是有詢問是否要找人交接。「謝謝長官的關心，因這個案子已經進行一半了，在輪調前應該還是有足夠的時間來進行幾個重要的作業，我希望在期限前，能夠清楚地做個段落來交接。」最終李中尉還是委婉地拒絕了長官的好意。

算算剩下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就輪調，他決定以自己的方法，接續這個標案的進行，他明白接續此案的風險一日不除，只會是讓接任者也承接如此的風險，甚至加諸於自己身上的意外如果再度重演的話，到時候接任者是不是如自己這般的運氣，都不得而知。而倘若最終結局是不幸的，那麼李中尉也將難辭其咎，不管法律上的認定如何，但李中尉一輩子將無法擺脫如此的罪惡感，因此絕對不能讓此事發生。

要在期限之前告一段落的話，首先那將包含新的『標案規格書』確認以及公告，再者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麼新的『投標』以及『決標』作業將會剛剛好在期限前完成。當然這其中的關鍵是，找到足夠數量的廠商願意投入新的標案，而在此之前，更重要的是，之前住院期間所整理的那些線索、導致上回『流標』的那些錯綜複雜的問題，需要得以完全澄清為前提。

李中尉打開隨身的筆電『小黑』，看著在住院期間所整理的那些事件關聯性，那些位於被取名代號叫做『暗夜飛行』的電腦資料夾內。有些清楚的想法逐漸轉化成實際的可施行步驟，陸陸續續地被投入行動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