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心世代》008-尊重是自己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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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吳莙芸開著「黃柴物流」的物流車來到王群天廈時，明顯感到狀況有點不太對勁。

　　在門口站崗的那位帥哥特勤，換成了一位身形矮胖，眉目間有點慵懶與狡猾的男人。那人的肩章掛得七零八落，人還一直往交誼廳裡面張望，就連她的車靠近時，也沒能贏得他的注意。

　　由於劉龍見站崗時，每次都會詢問來意，吳莙芸循之前的往例，上前向陌生的特勤保全微笑致意，「大哥您好，黃柴物流來送貨了，我想找的是C棟的……」

　　「哎呀，快進去快進去。」那人神色有些閃爍，更有些不耐煩，「我只是暫時代替龍欸站門口而已，妳進去跟櫃臺講啦。」

　　「呃……不用報住戶嗎？」面對寬鬆得有些令人詫異的管制模式，吳莙芸感到有些無所適從，「那證件呢？」

　　「進去進去。」

　　矮胖的特勤一再望著大廳裡面的模樣，始終沒有把眼光落在吳莙芸的身上。直到她艱難地捧著貨，用腰部頂開大門時，那胖特勤才看了她一眼，吹了聲口哨，「喔靠，真翹的屁股，這麼正的物流士第一次看到。」

　　吳莙芸得豁盡全身力氣，才能避免白眼翻到頭頂上。

　　然而這樣的嫌惡感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交誼廳裡，有一位女性罵人的聲音尖銳得可以蓋過這些思緒。

　　「劉龍見，你到底什麼毛病？」身上穿著奶油色套裝、黑色窄裙的女性正雙手盤胸，面對比自己高的劉龍見，她的凌人氣勢卻絲毫不見下風，「你自己說說看，這個月以來，包含郎五存先生這回，你到底和來賓起過幾次衝突了？」

　　「報告主委，我沒有算。」劉龍見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勤務執行上有異常，我都會寫在勤務紀錄簿上，監委每天都有來蓋章，監委如果知道，主委您應該也知道得很清楚。」

　　「喂喂，不要推到我身上來喔。」一頭綠毛，身上衣服要多寬鬆有多寬鬆，身上項鍊要多粗壯有多粗壯的青年不客氣地接口道：「跟別人衝突的是你，為什麼是我要來把次數算給小元聽啊？你自己不會算喔？啊？」

　　「我忠實執行勤務。」劉龍見拿出手上的「王群天廈」社區規約，上面的兩個印鑑，明明白白有本屆管委會蓋過的章，「錯的是沒有遵守規定的人。」

　　主任委員殷小元，監察委員郎金豪的印鑑，那鮮紅色的痕跡，在這一次管理委員會所決議執行的規約文本上依舊光亮如新。儘管劉龍見這麼做是想要主張自己始終是按照規定做事，但看在殷小元和郎金豪的眼裡可不是這麼回事。

　　「你拿這本出來，是打我和小元的臉是不是？」郎金豪惡狠狠地說道：「你跩什麼？受薪階級而已，我跟你這種低端一般見識嗎？」

　　雖然本來不關她的事，但本來正準備走向櫃臺對驗證件、請行政保全通知住戶下樓領貨的吳莙芸，聽到這句話也感到無法忍受，她往地面上重重一跺，布鞋在打得如鏡面光亮的石面地板上拍出巨響，讓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的郎金豪與殷小元一時語塞。

　　「啊——抱歉打擾了，我貨沒有拿好，差點跌倒了。」吳莙芸裝模作樣地跑向劉龍見，有禮貌且笑容滿面地對殷小元及郎金豪投予禮貌性的招呼，隨即插入劉龍見和他們之間，「劉哥，不好意思，又要麻煩你了，我這個貨是急件，櫃臺的人請我過來找你，能請你通知這位住戶下來取件嗎？」

　　儘管十分錯愕，但有外人在場，自家的「家務事」也不好在她面前大聲嚷嚷。殷小元是有時會上綜藝節目的醫師，本身也算公眾人物，對保全大小聲的樣子傳出去也不是好事，她旋即掛上燦爛的笑容向吳莙芸點頭致意之後，回身撥了撥頭髮便走。

　　郎金豪雖然並不滿意，但眼見殷小元沒再說些什麼，也只得跟著走了。臨行之前，他回頭狠狠瞪了劉龍見一眼，但這位年輕且個性篤實的特勤保全卻是連正眼都沒看他一次。

　　他們走遠之後，劉龍見有禮地領著吳莙芸走向櫃臺，卻看行政保全同事一臉笑吟吟的。

　　「阿龍，物流士小姐是去幫你解圍的，那住戶我早就聯絡過了。」

　　只見劉龍見少見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向吳莙芸。看他如此怪模怪樣，小他幾歲的物流士女孩不禁失笑出聲。

　　「真的不好意思，吳小姐，還讓妳這樣費心。」劉龍見難為情地撓了撓後腦杓，「給妳見笑了。」

　　「也不能這樣講吧，說起來，我也算長見識了。」吳莙芸微笑著擺了擺手，學著李沐塵的成熟語調說道：「他們那眼高於頂的樣子，實在很難不叫人興起抗拒感。」

　　她正自得意自己處理得還算不錯，忽然想到一件事，「不過，劉大哥你知道我姓什麼呢？」

　　「我知道妳的全名，那名字在物流車的車尾上也寫著的。」

　　聽他這麼說，吳莙芸不由地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話是這麼說沒錯啊，不過，會這麼認真去注意的人也很少呢。」

　　「我們家阿龍是真正認真的特勤保全，跟大家都不一樣，他很牢靠的。」櫃臺的行政保全由衷地稱讚著，「再說一次，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如果說態度會決定高度的話，那我覺得這個社會實在虧待他了，沒有給他階梯，更沒有機會。你們看，那個從大門回來的胖子就是一個證明。」

　　三人回頭一看，暫時頂住劉龍見崗位的矮胖子特勤保全正向他們走來，他汗流浹背且看上去神情無比疲勞，指著劉龍見的鼻子就是一頓酸，「龍欸，既然被主委幹完了，就趕快回來你的崗位啊，外面熱死人了。」

　　「報告是，謝謝米正吉長官。」劉龍見望著那樣的米正吉，冷冷地就是一個舉手禮，方才對吳莙芸等人少許流露出的親切感，再度消失無蹤。

　　見他的身影走遠，吳莙芸嘆了口氣，「可惜了他那麼帥，老是木著一張臉，好好的帥哥都老氣了。」

　　「可不是嗎？這人就是死心眼，他明擺著在不爽管委會的人啊。」米正吉吁了口氣，搖了搖他的胖頭，「對著槓做什麼呢？明明裝龜兒子，賠個笑臉就完事了。哎呀，年輕人就是吃不了苦，這點委屈都受不住。」

　　吳莙芸苦笑著望向後面的行政保全，那人明擺著也在不爽米正吉，但是他不說。

　　其後，那個總是堅持要親自向吳莙芸取貨的住戶這才珊珊來遲，免不了又要對她一陣言語調戲。正在交貨與簽名之際，她聽後面米正吉滔滔不絕地對行政保全紓發著看法。

　　「這社會看錢的啦，毛都沒長齊的跟人家有錢人爭什麼公平呢？階級啦階級，在這豪宅裡面工作，也該早點看清自己是什麼階級的人吧。」

　　「真沒志氣欸米督導。」行政保全哼地一聲，「就衝你這段話，我決定要跟公司申請調點了，誰要在這狗屁倒灶的地方看那些奇葩人對我們耍威風啊？」

　　「欸欸不要啊，要找新人有夠麻煩的……沒志氣的是你吧，想要尊重，就力爭上游，去贏得尊重啊！想辦法幹掉我不會喔？但你們這些吃不了苦的年輕人，我看不可能啦。」

　　結束了交貨的行程，見他們討論得熱烈，吳莙芸也不介入他們的話題。然而米正吉的話，微微觸動了她的心思。

　　「贏得尊重……」

　　剛剛才目睹劉龍見被羞辱的場面，吳莙芸將這句話聽在耳裡，心中也有了些想法。但她還來不及仔細思量，眼前劉龍見忙向她招手的身影，又催促著她趕緊回到物流車上。

　　眼角的餘光能看到，警察來給黃柴物流的車子拍照，眼看就差動手開單了。

　　「哇啊——抱歉抱歉，警察大哥，我馬上就開走！」她大呼小叫地奪門而出，輕靈地跳上車之後，又給了劉龍見一個微笑，「劉大哥，我們都加油吧。」

　　於是劉龍見那張嚴肅的臉上，罕有的回覆了一個淺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