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常忙到忘記排文,如果週二週三還沒有,週日前回補排,如果週日還沒有……一定是我忘了!
唐三應忽然想起暮雲生提過的一則傳聞。
兩百年前,締造不世名聲的無淵子,留下的遺產不僅是《無痕劍》而已──
霍亂武林百年之久的凌絕樓,同樣也是無淵子的遺物之一。
一直以來,凌絕樓無所不用其極,試圖奪回《無痕劍》劍譜,令無淵子傳承終歸完整。
這個傳言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超乎常理,以至於唐三應聽聞之時,只是將其視為荒誕不經的笑話。
先不說無淵子怎麼會創出凌絕樓傳承的邪怪心法,光是《無痕劍》與凌絕樓所誕生的時間,就有近百年落差;當凌絕樓屹立翠微峰頂之時,無淵子早已故去數十年,雙方又是要怎麼牽扯上關係?
何況《無痕劍》傳人總是曇花一現,百年多來,與凌絕樓門眾發生的摩擦實在不多,這樣又要如何說明凌絕樓對於劍譜的渴求?
種種跡象看來,暮雲生所提起的傳聞,更像是說書人編纂的謊言,用來騙騙酒鋪裡閒得發慌的江湖人士罷了。
可是,如果這則荒誕傳聞僅止於謊言,慕無徵剛才的那一句話又做該何解釋?
唐三應的期望落空,慕無徵不再說話,沒有再透露更多的消息。
「凌絕樓的祈求與我無關。」
青衣客一邊說道,一邊轉身往後走去,主動拉開了距離,直到來到院子的邊緣才停下腳步。
他支手搭著吳鉤握柄,扭過上半身來,說道:「樓主要劍譜,而我不過是要與你鬥上一鬥──出劍吧。」
說罷,青衣客雙膝弓曲,右手虛握左腰上的握柄,已然是一副備戰姿態。
就如同他曾經在滾元賭場提過的話,凌絕樓四主,各有所好,一好色,一好賭,一好酒,而他最為愛好的,便是與人爭,與人鬥。為達目的,殺人取命也好,樓中命令也罷,對他而言不過旁枝末節,因為不論錯殺還是殺錯,兩者之間根本毫無差別。
他注重的始終在於,對方能不能在刀劍交鋒的過程中,帶給他無窮樂趣?
慕無徵盯著覆蓋青衣客面容的黑色罩紗,緊扣住劍柄。即便有這一層薄布掩蓋住對方神情,他仍舊能感受到罩紗後頭那迫不及待的目光。
於是,他對身後的唐三應揚起了右手。
唐三應身處在劍拔弩張的氛圍之中,自然明白這一動作的意思,逕自轉身退出院子,回到屋簷之下。
可惜,唐三應還未來得及將目光放回蓄勢待發的兩人身上,再無顧忌的慕無徵率先出手。
初式˙掠!
劍光一閃即逝,慕無徵從原處消失,等到他再次現身之時,距離青衣客已是極近的距離,而他手上筆直刺出的雛鋒劍,更是近得幾乎刺中青衣客右半身。
鏗──!
一道高亢的金屬碰撞聲響起。
青衣客抽出了吳鉤,搶先一步架住劍刃,格擋了慕無徵攻勢。
「徒具速度,太過單調。」
青衣客評價道,左手探向腰際,拔出另一把吳鉤,往橫掃慕無徵腰部掃去。
慕無徵眉頭一動,就在第二把吳鉤離鞘之時,他聽見一道幽微至極的機括撥動聲,只是生死交關時刻,不容得他細思其中緣由。
慕無徵目光急忙朝第二把吳鉤瞥去,卻是一口短刃,雖然僅有第一把吳鉤半身長度,仍舊足夠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深及臟腑的豁口。
面對凌絕樓凶名在外的四主之一,慕無徵本就沒有一擊得逞的愚蠢念頭,何況第二柄吳鉤橫斬而來,他也不與之纏鬥,立刻氣沉雙腿,往後倒掠出去。
青衣客看出對方沒有與自己近身周旋的打算,於是化被動為主動,邁步緊追過去。與此同時,他將左手上的吳鉤歸入鞘內,僅是以右手上的兵刃,對慕無徵佈下漫天如網刀氣。
慕無徵皺起眉頭,就在青衣客歸刃時候,他又聽見了那機括撥動聲,一年多來累積的劍決經驗告訴他,這其中必定有蹊蹺之處。
可惜,目前擁有的情報,仍不夠推論出青衣客究竟隱藏了什麼。
慕無徵分神思索同時,刀網已然當面罩下。
只見他神色從容,不疾不徐地挽起一朵瑰麗劍花,十六道劍氣在身前舒展綻放,精準地刺向刀網薄弱之處,眨眼瞬間,慕無徵已經破網衝出,繼而飛快一劍,回擊青衣客。
「哈!」
青衣客發出滿意的笑聲,吳鉤斜挑,撞偏了雛鋒劍行劍軌跡,同時他竟是跨步再近,徹底貼住了慕無徵,封鎖住《無痕劍》速度上的優勢。
「可笑。」
慕無徵肩頭一動,身形微傾,頓時一口雛鋒劍刃脫架飛出,狙擊近在咫尺的青衣客!
青衣客早就注意到慕無徵背上的六合劍架,單腳往第二把吳鉤刀鞘末端一踢,吳鉤登時出鞘,一舉撞開雛鋒劍刃。
青衣客伸出左手,握住第二把吳鉤,反手一刀揮出!
慕無徵這一次沒有聽見那幽微之聲,忽生戒心,當機立斷往後仰倒。
胸口傳來些許刺痛之感,竟是那柄只有半身長度的吳鉤,莫名變長,即使慕無徵仰倒及時,還是遭吳鉤削中,黑衣破了一道口子,皮膚留下一道殷紅傷口。
§
唐三應站在廊下,對於院子裡的諸般變化,看得是目不轉睛。
雖然他的目光跟不上雙方招式來往,但這並不妨礙他看得入神,看得入迷。
「看,很好。這真的很好。」
唐三應說道,與其說是自言自語,更像是跟旁人說話。
回答他的是柔和的女性嗓音。
「確實很好。」
綠衣女子站在大廳裡側,輕倚著半開的門扉。
早在一眾僕人圍住青衣客的時候,她便已經趕到,只是那時唐三應的情況並無沒有危險,她也就沒有出手。
唐三應無所畏懼地站到青衣客身前時,她本想動手,可許幽明的那一番話浮現腦海,令她改變了主意。
事實證明許幽明說得不錯,《無痕劍》傳人在,青衣客傷不了唐三應。
「不過,三爺你的行為卻是太過危險了。」綠衣女子話鋒一轉說道。
唐三應確確實實只是個普通人,不會武功,膂力也只強上旁人幾分──光憑這微薄之力,顯然抗衡不了凶名赫赫的癲狂四主。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凡夫俗子,卻有勇氣站到了青衣客身前,面對迎面而來非死即殘的一刀,更是始終不露懼色。
唐三應目不斜視,回道:「有些危險,值得去賭。」
「即使賭的是命?」綠衣女子嘆了口氣說道。
唐三應平靜說道:「妳知道,我這條命,本就是賭出來的。」
不愧是商賈之人,不愧是山主看重的人。綠衣女子心想。
這次他賭對了,她也賭對了,那下次呢?
綠衣女子問道:「三爺打算讓我何時出手介入?」
「為什麼要阻止?」唐三應目光追逐著閃爍的刀光劍影,說道:「兩百年來,多少人想見《無痕劍》,卻是不得其時。今日我何其有幸,天下無雙的《無痕劍》再一次在我面前展現,我為什麼要妳阻止他們?」
§
慕無徵仰後倒去,叩的一聲,卻是六合劍架先一步撞在了地面。
他藉勢身形往後一翻,腳尖踢向青衣客右手手腕,阻止青衣客隨即斬落的第三刀,同時拉開與對手的距離。
然而,青衣客的第四刀業已向下回斬。
慕無徵看著灰光閃爍的刀刃,知道來不及拉開距離閃躲,於是右手一個發力,猛然擊在青石板上,藉此改變身體移動軌跡,轉而沖天飛起,這才避過了青衣客連環刀式。
一綹黑髮無聲落地,臉頰傳來絲絲痛楚。
原來他並沒有完全躲開,吳鉤還是在臉頰上劃出一道鮮紅傷口。
青衣客霍然抬頭,罩紗之下露出一抹幽隱的笑容。
「再來。」
只聽他說完,兩把吳鉤同時還鞘,卻沒有握住黑檀木柄,而是連刀帶鞘抽出握在手中,左右飛快來回互換幾回。
「無聊把戲。」
慕無徵哼了一聲,方才落地,腳步一點,雛鋒劍出,身形便如箭矢般向前射去。
不,不對,那飛快身法已經不足以用飛矢形容,那是驚雷,一道破空驚雷。
雷光乍現,轉瞬即逝,在那一瞬的光芒之中,一股難以忽略的鋒銳之氣,畢露無遺!
這並不是雷光,而是劍芒,睥睨天下的無痕之劍!
又是一道高亢至極的金屬撞擊聲。
慕無徵皺起眉頭,一往無前的腳步感受到了明顯的抗拒之力。
雛鋒劍並未如他的期望貫穿青衣客肩膀,劍尖才刺進青衣客右肩不到半寸,便遭兩柄吳鉤交叉夾擊,牢牢架住,不得再進。
青衣客失望地搖了搖頭,說道:「我說過,你的劍路太過單調了。」
他瞥了眼被鮮血點綴的青衣,接著說道:「這一劍毫無殺氣,目標不在臟腑,只是要令我無法握刀……你就這麼害怕殺人嗎?」
「那又如何。」
慕無徵說道,右手反掌一拍劍架,又一口雛鋒劍刃倒飛而出,刺向青衣客。
「無趣至極!」
青衣客的聲音流露明顯情緒──他感到十分憤怒。
隨著這道怒喝傳開,青衣客手中兵器掄轉,一舉震開雛鋒劍,逼退慕無徵。他竟是不顧刺來的雛鋒劍刃,任憑劍刃摜入左肩,大片鮮血染紅了半身青衫。
慕無徵看著眼前敵手,卻是想到了在葬劍居時,自己不顧滿身鮮血,斷劍扼住鍾青凜咽喉,劍指凝於墨妃娟近眉心,那種為了勝負奮不顧身的狂態。
可是,他為的是勝負,青衣客要的卻是盡興的生死快意!
劍上執著不同,注定兩人劍下交擊,不會稱心如意。
不過,這又如何?
慕無徵便是要在這樣的招式往來中,磨練一身劍技。
前提卻是,他能在展露殺性的青衣客手上活下,才能夠繼續劍決江湖之路。
青衣客拔下劍刃,隨意一扔,將吳鉤懸回腰際,雙手交錯握住握柄,旋即跨步衝上。
慕無徵不打算給對方欺身機會,右手劍指上挑,架內三口雛鋒劍刃,還有落在院中的兩口劍刃,皆有感應,自四面八方來回穿梭,攻擊青衣客!
青衣客沒有被迫緩下腳步,只是提前抽出吳鉤。
吳鉤一短一長,兩相為濟,劃下綿密刀網,不僅將周身守得滴水不漏,甚至還有掙脫雛鋒劍阻的跡象。
眼看劍刃布陣將被打散,慕無徵腳步一蹬,沖天而起,劍刃紛紛倒飛回到他身邊。下一刻,慕無徵倒身向下,一劍五刃化作滂沱劍雨,轟向青衣客!
正是:六式˙雨。
青衣客看著劍雨,將兩柄吳鉤歸鞘。
只見他右腳前踏,左手拔出右側吳鉤,灰色刀刃帶出鋒利刀氣,以摧枯拉朽之勢,一舉劈落了五口雛鋒劍刃。
雛鋒劍刃落地之時,青衣客的第二刀業已斬出!
匯聚殺氣的一刀,窒人鼻息,卻又美麗至極。
慕無徵感受到一股磅礡刀氣斬在劍刃之上,力道之大,劍柄隱隱發顫,竟有些握持不住。
他知道必須卸去這股刀氣,否則劍刃將受極大損傷,於是飛快一指彈在劍身,只聽一聲清越劍鳴響起,雛鋒劍破開阻擋刀氣,刺向青衣客。
然而,相較於雛鋒劍如強弩之末的一擊,青衣客蓄積刀勢何其豐沛,一刀直接斬落雛鋒劍,另一刀則是砍在慕無徵胸口。
黑衣破裂,慕無徵倒飛出去,濺出一泓鮮血灑在青石板。
慕無徵倒臥在樹叢之中,想要起身,胸前卻傳來強烈痛楚,不想青衣客這一刀無比精準,居然不偏不移斬在他原本的傷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