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II.迎新晚宴

　　路走到一半，索羅便記起──這裡的路，自己一條也不認識。剛才還在找路的途中，就莫名被帶到魔法騎士團集合的草坪，跟原本的目的地相差甚遠──現在還連原本看到告示的位置都找不到，靠自力根本走不回去，這下可以說是完全不行了。想問人又怕發生不幸的意外，該怎麼辦……

　　「喂。」不久前才聽過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廊柱旁身著黑色學院袍的少年倚在那，滿臉不悅。「你迷路了吧？」一直被這個室友躲著連招呼都不肯打，莫葉頗不滿的。雖然中途發生一點意外，在尷尬的情況下千辛萬苦回到房間，卻發現房間大門被拆掉，今後的室友還因此被帶去教師辦公室訓話……莫葉認為，這個室友肯定不是什麼簡單人物，需要重點注意。

　　「對、對不起。」縮起脖子低頭等著人訓的索羅，像極了被猛獸逼到牆角的小動物。

　　「走這邊。」離開倚靠的廊柱，莫葉用拇指比比身後，轉身領路。對莫葉而言，雖然這個陌生的室友不肯打招呼一點讓人不滿，然而今後常常會見到面，先打好關係往後肯定比較方便。當然，莫葉並不知道這舉動對索羅而言是多麼強烈的震撼。

　　明明剛見面就害他出那麼尷尬的意外，為什麼莫葉不但沒有找自己麻煩，還找到自己，帶領走回去宿舍？對啊，這表示莫葉是個好心的人，這樣的人，應該會聽自己說──沒錯，這個會招來災難的體質，必須告訴莫葉才行。唯有這個人不能夠隱瞞。隨著莫葉一同回到宿舍，索羅從衣櫃裡拿出學院服的黑色長袍，坐到床上。

　　「那個……」在開口之前也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說明。「晚上學校有舉辦迎新會，要穿著學院服去。還有……」就算知道非說不可，還是會害怕。

　　「對不起。」要是被當成怪物扔出去，對這裡毫無概念的自己就真的沒有容身之處了。攢緊膝上的學院袍，索羅沒有抬頭的勇氣。

　　「我有……讓人不幸的能力。只要接近我一公尺以內，不管是誰都會發生不幸……害你摔下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空氣彷彿凝結，沒有任何回應。氣氛僵硬得索羅完全不敢抬頭。只要想到一抬頭會迎上什麼樣的眼神，就沒勇氣看向那位未來可能會一直深受其害的室友──

　　「砰哐！」

　　重物掉落的沉悶聲響令索羅抬起臉來──距離索羅僅剩不到一公尺的莫葉，正以滑壘姿勢抱著房間裡那台超薄的電視，一臉不可置信。「是真的啊……」視線在超薄的電視跟室友之間來回打量一陣，莫葉起身把電視放回去原本的位置重新固定、隨即拍拍沾上灰塵的學院袍、然後脫下來塞進衣櫃。索羅眼巴巴的半張著口猶豫如何作聲，室友那雙深邃的深藍眼眸就在下一刻掃過來。

　　「我沒事。看你很困擾，要保密？」畢竟稍早才出了那樣的事嘛。

　　還沒有跟上室友的節奏，被那對正氣凜然的藍眸看著的索羅腦袋呈現一片空白。沒注意聽莫葉說了什麼、也不覺得哪裡奇怪，索羅只是愣愣點頭。於是，在本人沒有自覺的情況下，由眼神建立起來的微妙約定就這麼誕生──而得到答案和解釋的莫葉也很乾脆地不再糾纏在這件事上。

　　距離晚上的迎新會還有一段時間、兩人又都屬於比較早報到的學生，自認解決一樁問題的莫葉關上衣櫃門後，回到自己的床上。迎新會開始前新生沒有別的行程，心情好轉的莫葉乾脆以雙臂作枕躺到床上，囑咐索羅叫醒他後，愉快地進行小憩。

　　對常人而言，在一個擁有讓人不幸能力的室友身旁若還能安穩地睡覺，要不是臨危不亂、就是神經太大條。但對索羅來說，再也不會有比這個更讓人感謝的事情了。這意味著這名室友，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來對待。過去從不曾有過的體驗讓索羅內心受到的衝擊好比學會騎腳踏車的時候那麼感動。

　　觀察著很快就入睡的室友，發現他不拘小節的棕髮底下那條樸素的紅色額環頭飾，是手工編織的。會是誰做給他的──邊思考沒有意義的問題，索羅這才開始好好參觀學校分配給自己的房間。

　　有記憶以來還沒有在外面獨自外宿超過一天的緣故，總有股莫名的緊張。雖然室友是個好人，但鑑於這個奇怪的體質，往後同宿的生活必須要各方面都很小心才行……幸好，莫葉的睡相比預想端正不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睡臉看上去也帶著一股威脅的氣場，至少晚上睡覺時，可以不用因為床很靠近而擔心會在睡夢中害到他。

　　亞薩奇爾魔法學園──下次放假有機會回家的時候，再問問看母親好了。為什麼會在最後選擇讓自己讀這所學校、又是透過誰找到這裡的呢？還有，也想更加了解室友莫葉的事情……儘管這名字並不算好唸，卻在喊出莫葉一名時，感覺有種奇妙的迴響在內心鼓動，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含意？想知道的事情越思考就越多，不過還是先準備好學院服，想想晚上該怎麼跟洛德學姊說自己不能參加騎士團吧。

　　並不討厭被人需要的感覺，卻討厭這份體質所帶來的各種不便。如果不是坐在被隔離的角落就無法正常上課、不是躲在空蕩的教室或廁所就沒辦法不害別人受傷、不是縮在校園的死角就不能安心的吃飯、不是走在隊伍最尾端而且故意落後，就不可能達成全班同時進操場升旗參與朝會。像這樣的自己不趁早退出騎士團的話，肯定會讓很多不幸發生，進而害得騎士團名譽受損或是學長姐們發生不想要的意外。

　　就算他們有防禦魔法，要是忘記了、或者自己這個彷彿被詛咒的體質突然可以無視掉他們的防禦魔法怎麼辦？太多不像話的意外讓索羅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選擇先拒絕。偏偏膽子太小的緣故想說也無法好好說出來，所以今晚的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才行。

　　努力給自己築好心理建設，以自認不會吵醒莫葉的聲音做出幾乎沒有聲音的深呼吸──「嗯？六點了？」莫葉的聲音冷不防從後面傳來，沒預料到對方如此淺眠的索羅嚇得不小心嗆到口水、連咳好幾聲。緩下後才確認時間，在自己的東摸西摸打發時間下，的確已經六點了。

　　毫無關心索羅的意思，牽了下嘴角的莫葉只是起身打開衣櫃，抓起剛剛隨手塞進去的黑色學院袍套上。「走了。」說也奇怪，袍子看上去一塵不染，就像新的一樣──那也是魔法的效果嗎？如此忖度著，緩下呼吸的索羅點點頭小心地跟上。保持一公尺的距離，索羅走在莫葉後方盯著他的後腦勺跟著他左彎右拐上下樓梯，走了一小段距離後來到學生餐廳。一踏進去，索羅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

　　五張並排在一起的長桌和一排垂直擺放的長桌、上面整齊地擺了從沒見過如此龐大數量的食物，那些長桌的長度至少都可以坐一百人吧？大半座位已經有人了，而大家都是同顏色袍子的人坐一區，除了自己身上的黑袍區以外，還有紅、紫、深藍跟白袍，唯一排的方向不同的那一桌大家袍子顏色不一，還有許多一看就不是學生年紀的人坐在那，八成是教師桌。

　　「欸欸那邊。」「一年級的。」「新生耶。」已經有坐人的長桌，學長姐們許多都帶著興奮之情在小聲討論入學新生，一年一度的日子總是會令學生餐廳在這一日特別熱鬧。打量了下長桌，雖然夠寬可以避免害對面的黑袍同學或學長姐出意外，但長板凳的距離就沒有那麼讓人放心了。不管是食物的豪華程度還是座位的間隔，都令索羅遲遲不敢就坐。但一直站著也不是辦法，其它陸續進來的學生都就坐了，黑袍區的大家也幾乎都坐定，只有自己一個站著實在很詭異。另一頭好像還看見了洛德學姊在往這邊揮手，得趕緊坐下才行。再次做個深呼吸，盈滿緊張感的索羅坐到了對面沒有人的角落，離早就坐下來的莫葉隔兩個座位遠。

　　「各位新生你們好。」甫坐定便聽見從四面八方傳來廣播似的招呼聲，索羅順著音源開始尋找發話人。就在教師桌那裡，有位穿著金袍的女性是唯一站著而且疑似拿著麥克風的人。因為座位距離很遠所以看不出太過細微的表情變化，不過當這位女性一發話，全體瞬間肅靜的氣氛令索羅意識到她一定是位大人物。

　　「歡迎來到亞薩奇爾魔法學園，我是這裡的校長荷莉絲。願各位都能拿出最好的一面努力學習魔法造福社會，以上是給新生的勉勵。」魔法能夠造福社會──比起這一點事實，更讓索羅奇怪的是，明明是初次見面卻不知為何對她有種莫名的感覺。心臟像受到什麼刺激加速跳動，同時開始難以呼吸……這是想哭的前兆，可是為什麼……而且，還有一點更令人百思不解。

　　不知為何，就是能夠清楚的知道。這本是件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自己根本不能確定的事……在內心燃燒的情緒是如此堅定、堅定到能讓內心為此深信不疑──「校長……不叫荷莉絲……？」

　　「嗯？你剛說什麼？」坐位隔了兩個以致於沒有聽見索羅說的話，莫葉早就開始動手進攻桌上的餐點，率先拽了一隻烤雞腿大快朵頤。

　　「沒、沒有……對不起。」習慣性地道歉，索羅也跟著默默扒起在老家也看得見的白飯。他人無法明白的強烈衝擊令呼吸開始失衡，最終讓索羅把面前的白飯幾乎都要吃成稀飯。雖然用東西太好吃瞞混過去，內心的奇怪感觸卻還是揮之不去……這股感受，到底是怎麼回事？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