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奇術,震懾反五町橫友和兩名區警,令三人生畏。反五町橫友率先回神,本欲鼓掌稱讚,頓覺行為失當,又生恐懼,輕聲問說:「鉅子⋯⋯五芒星不會傷人吧?」我刻意嚇三人,說:「不會殺人了。」反五町橫友倒吸氣,試圖穩定情緒,步伐仍遲疑,踩一步緩兩秒,慢慢掀起封鎖帶進入,那兩名區警握槍的手,沒停抖,避躲檢察官身後,也跟了進來。
我們五人圍繞住五芒星,反五町橫友第一句話卻是:「鉅子原來日語說得這般好。」我數秒後便理解,睨了眼小絨毛,祂站在我肩頭,短手正揮舞櫻枝,短腿跳著類似「泥鰍舞」舞步,賣力工作。
「您們是陰陽師大人嗎?」其中一名區警好奇問道。禽滑笑答:「我們由皇居直接派任來調查此案。」兩名區警乃京都當地人,對於陰陽師之職,不單深信,還非常尊敬,一聽「皇居直接派任」,兩人立刻立正行禮。反五町橫友也不戳破禽滑謊言,畢竟和區警解釋為什麼會出現五芒星,倒不如依禽滑之言,更方便行事。
逮住五芒星,我拿出手機拍照,傳輸照片給平城玉鏡劍。禽滑從黑色公事包拿出羲扇,用桃紅色扇羽掃掉每根抱爪釘和針翅,凡掃過之處,五芒星寸段消失。禽滑獨門絕學──「羲扇墜羽」術──回收對手靈力,雖無法自用,卻可重現對手術式,提供研究及破解。如此高端術式,非禽滑和羲扇無法執行。
「除穢、淨化。」我簡明四字,反五町橫友和區警們頻頻點頭,認可陰陽師大人法力無邊!禽滑完成回收,說道:「去看藤岡博史的住房吧。」
藤岡博史的住房,物品雖不多,卻非常凌亂,一看就是單身漢上班族的日常。然而我和禽滑所視,則為「氣」的乾淨與否。我降聲道:「無施術氣息。」禽滑微微搖頭:「不,被收拾乾淨嘍。」搜尋四周,我瞧電腦桌邊角,一本國內旅遊書下,似乎藏匿東西,拿起書,陡然出現一顆貴船石!
我極力壓抑訝異神情,裝作無事放下書,並向禽滑使眼色,禽滑一步錯身,巧妙擋住另三人視線,我迴手一抄,貴船石已收入牛仔褲口袋。
此時手機響起,平城玉鏡劍來電,我接通:「喂,平城君,看見麼?」平城玉鏡劍怪聲回話:「平安京陰陽寮獨有法術⋯⋯此咒術,十多年前已消失。」十多年前?我忽興聯想,告訴他:「待會兒再打給你。」
出藤岡博史住房,我提出去看遺體的要求。反五町橫友起初不願,畢竟讓檢警方以外,不相干人士去看被害者遺體,實屬違法違德,但殺藤岡博史的可能是妖怪或陰陽師,非玄異圈人士,斷無法破案。
三人搭車到京都某醫學大學附屬法醫檢驗機構。
檢驗藤岡博史遺體的過程我便不詳述,總之反五町橫友絆住警方和醫方人員,我和禽滑則偷溜入室檢查。
之後,我和禽滑先到醫學大學外的花園廣場等待,看慣妖怪屍體,反而看人我不大適應,禽滑買來投幣式罐裝綠茶給我喝,壓制反胃。曬夕陽、吹霞風,恢復精神。趁反五町橫友仍在聽取檢驗報告,我趕緊通話平城玉鏡劍。
平城玉鏡劍輕嘆,口吻失落,才娓娓道來:「十五年前,第四任『平城玉鏡劍』,我師父,執行秘密任務時,為救我犧牲⋯⋯死前他力搏摯友──陰陽頭『栗花落梅五七』的反轉詛咒術──『骨花』,由骨灰結合式神灰的暗黑咒術。」我言簡意賅統整:「意思是現在擊殺大河內葵三與其他陰陽師的,就是栗花⋯⋯栗花落,栗花落落梅五七,哎呦,名字可真難唸。」栗花落和五月七同音,感覺像唸四十四隻石獅子。平城玉鏡劍聽我那句抱怨,一掃陰霾,笑出聲,說:「我師父一定會很喜歡你。當年師父為保護我,亦打傷栗花落梅五七,此次事件究竟他本人或傳人所為,不得而知。」
「栗花落梅五七為何要殺你?既然你師父執行的是秘密任務,應該不會帶你吧。」平城玉鏡劍年紀和我相仿,十五年前大概八、九歲,他師父不可能帶小孩子執行任務。果然平城玉鏡劍回答:「我偷跟。」時年平城玉鏡劍雖是孩子,卻天資絕頂聰穎,直接被眾人視為第五代掌職人,故自負心作祟,欲試自己和師父差距,偷隨至任務現場。(我不同,每趟冒險不撈點好處,誰吃飽撐著?)我問:「記得清任務現場的事嗎?」平城玉鏡劍苦笑:「怎麼可能忘記。」
十五年前,第四任平城玉鏡劍接獲任務,須將一隻蒔繪錦匣送進東京皇居,並由江戶城陰陽寮進行後續封印。蒔繪錦盒本供奉於宇治平等院鳳凰堂,阿彌陀如來坐像座前,第四任平城玉鏡劍親取錦匣護送,卻在路經伏見時遇襲。
「錦匣裡裝什麼?」我詢問,平城玉鏡劍因尾隨偷跟,昔年看得並不真切,印象略模糊,說:「好像是一疊紙。」我奇道:「一疊紙,式神紙嗎?」平城玉鏡劍回答:「沒能看清,但紙非常陳舊,不像式神紙。」我再道:「問過稻荷神社那群狐狸大仙沒?」平城玉鏡劍宛若醍醐灌頂,一時愕然語塞:「沒⋯⋯沒⋯⋯沒有⋯⋯。」我胡說八道一番個人推論:「京都最頂尖的兩名陰陽師對戰,靈力震動半幅京都,目擊人士起碼百八十人,陰陽師啦、靈力者啦、京妖啦等等等路人,尤其伏見稻荷神社狐狸大仙們,別人在祂們地盤打架,祂們還不搬椅凳、嗑壽司觀戰?沒道理嘛!平城君你和狐狸大仙住得近,從沒問問?」此番說詞,自是想把小清單上取「稻荷壽司」之事,甩鍋回平城玉鏡劍。
平城玉鏡劍搶先一步,狡獪笑說:「有勞墨薔鉅子取稻荷壽司時,代玉鏡劍小問幾句。」我冷冷說道:「放屁。」平城玉鏡劍嘻笑,說:「櫻枝式神可好用?」我揉捏小絨毛的肥肚腩,小絨毛高興翻滾,我稱讚:「好用!大大好用,忒人性化。」平城玉鏡劍說:「平安京陰陽寮對於墨薔家出手相援,銘感五衷,已採購全數種類之乾、濕京菓子,一項不落,派送進格林威治迷宮社區,由舒爺管收,孝敬瞾夫人。」
我幾乎躍起,驚喜說:「真假!平城君你夠上道!狐狸大仙我替你搞定!」此刻禽滑忽淡淡對我說:「問平城君,那疊紙像不像一本書。」我渾身一震,問:「平城君,那疊紙像一本書嗎?」平城玉鏡劍回答:「啊,對!也像古書!」
約定保持聯絡,結束與平城玉鏡劍的通話,禽滑釋道:「曾與梟解決過兩次『書靈』事件。真跡古書歷經千年,不毀不封,易寄駐書靈。」我點頭:「臭老爹也講過書靈故事。」禽滑沉道:「書靈異常棘手,善惡難辨、形態無涯,依所寄駐之真跡書籍,幻化萬象。更因創作者妄想,閱讀者歧念,蒐藏者淆思,買賣者雜緒,書靈吸收人性特質,或昇僊、或妖變,莫可根除。」
「莫可根除?咋辦?」我原不知書靈無法根除,禽滑卻繞過問題,一轉:「藤岡博史身上果然黏貼妖怪檄文,但無施術痕跡。」我答道:「斧頭小鬼殺的,便不留痕跡。」斧頭小鬼人殺人,何必施術。
我續道:「取得阿菊盤和稻荷壽司後,該會晤會晤源晴美同學。」禽滑奸笑,說:「此事我要告訴少兒。」我笑罵:「我去,戰鬥禽滑少兒的囉唆雜唸,不如再和斧頭小鬼拼命三場!」禽滑問道:「天狗扇怎取?」我擺手,蠻不在乎說:「最簡單就這個。我決定大後天到達鞍馬貴船,即大喊我是墨薔淳,鬼一法眼和天狗群肯定秒殺現身,砍我。」禽滑圓睜眼:「真這麼幹?」我十分堅定點頭:「真這麼幹。」我倆對視朗笑。
「鉅子、禽滑先生,抱歉久等。」反五町橫友小跑步過來,微喘,瞧我倆笑頗開懷,緊張問:「出現新線索?」如此問,可見方才聽檢驗報告毫無收獲。
「兇手確實妖怪。」我直白告知,畢竟斧頭小鬼屬玄異圈,檢警無法逮捕他。反五町橫友沒掩飾不能定罪兇手的失望,禽滑則安慰他:「檢察官先生,您必須調查的事還多著呢。」反五町橫友再度希望盈充,急說:「請講。」禽滑眼漾異色,嘴角勾了抹怪笑,一字一字吐出:「六条書子。」反五町橫友訝道:「六条書子!大河內葵三政敵,為何懷疑⋯⋯。」
「目前尚無法對您說明詳情,但細查她,絕對會挖掘許多真相。」我誠懇說道。反五町橫友說:「檢方也曾懷疑她。暗殺政敵,常事。我馬上回東京。」我再說:「您能替我們約源晴美見面嗎,四天後。」反五町橫友焦急回答:「何必四天,後天一早我便可趕回京都,說明六条書子與大河內葵三近期衝突消息,約⋯⋯。」我微笑說:「墨薔家非小覷檢察官您卓越超凡的調查能力,因得去處理五芒星之事。」
提及五芒星,玄異圈範疇「業務」,高度危險,反五町橫友理會,勁力握了握公事包柄,點頭:「鉅子和禽滑先生務必小心行事,四天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