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IXX.選拔賽

　　「荷莉絲校長。」輕敲校長室的門兩下，尚未得到許可便推門入內，頗有大將之風的少女洛德逕行步向正觸著校長室內牆面的女性。聽見動靜的校長回過身子，淡綠色的光芒以她觸碰的牆面為中心往外擴散，包覆了整個空間。

　　「快到就寢時間了，特地挑此時來訪想必有事相談吧。」校長伸手示意洛德在給訪客的椅上落座。

　　「差不多。我想校長很清楚──我的冥系魔法可以看見靈魂、對靈魂提問他們也無法對我說謊，但我看不到過去、也無法預言未來。」坦承自己不足的點，洛德伏低視線像在思索措辭。「雖然第一眼我就知道見習生不是一般人……但聯繫被隔絕了。那是──『鑰匙』嗎？」

　　「洛德。」輕啟緋唇，面無表情的女性開口後便是一陣凝視。「現在下任何判斷都還操之過急。」

　　「我明白了。」聽出弦外之音，洛德乾脆地轉移話題。「只是──如果前提成立的話，魔法騎士的選拔賽……可能是由『他們』主辦的吧。」抿了下唇，洛德才再次開口。「空氣──在躁動。或許已經……」

　　「畢竟是亞薩奇爾魔法學園，被聽見是遲早的事。」鎮定地回應了洛德近似忠告的話語，校長點頭表示明白。「但──我是亞薩奇爾魔法學園的校長。保護學生是我的義務。當然，你也是其中一份子，洛德。」

　　「荷莉絲校長……」沒有料到會聽見這句話，洛德眨了眨眼，才回以笑容。「謝謝您，校長。我向您保證，我會訓練到能讓那位在大賽上全身而退。」

　　「現在的大人仍是需要學習的狀態──拜託你了，洛德。」

　　點頭回應後洛德起身，校長亦在同時撤去淡綠色的結界。「再過不久就要比賽了，戰術的討論今日先到此吧。早些休息。」意會到校長所言，洛德配合的道了晚安。

　　爾後幾日，索羅在上課與練習中度過。而因為大賽就在開學後沒多久，時間不夠的緣故，索羅最終只在穿上正規裝的狀態下跟一小部分的騎士們練習到了如何躲招而已。值得慶幸的是，練習初日那會的紛爭不再發生。或許是再次聽楚彬提起他是魔法學院的畢業生、也或許是不打不相識，索羅一直擔心莫葉與楚彬彼此之間會否有任何衝突一點成為杞憂。

　　大賽前只上了第二堂的基礎魔法下課後，莫葉甚至還用課堂上學到的理論對著索羅解釋了楚彬攻擊的原理──他將本質上都是轉換的魔法與鍊金術混在一起使用，才會造成那麼難纏的破壞力。無法透過鍊金術轉換的抽象物質就由魔法輔助，加上楚彬本人是魔法學院畢業的，如此得心應手的戰鬥方式恐怕也是鍊金術學院的傢伙拿他沒辦法的理由。

　　再怎麼厭惡的對手依然會好好觀察，看似不拘小節、實則入木三分，索羅清楚這是莫葉的優點。他甚至還在觀戰後提出如何調整掉多餘的動作、回饋每一次觀戰後的心得。託他的福，對於選拔賽沒有信心勝出的索羅至少已經能確實躲開被直擊了。

　　驗收成果的大賽之日很快來到。鑑於莫葉亦是一路參觀的人、加上未來也可能加入騎士團，洛德早早就跟校長交涉讓莫葉請一天的公假跟著去比賽會場──羅馬競技場般古意盎然的建築，僅憑氣勢便能讓走進其中的人理解這裡是用來互拚高下的場地。 列隊走進場內，來自各校身著正規裝的全體魔法騎士團堪比閱兵大典。即使是自己出生的世界的朝會典禮上，也沒有見過如此大規模的陣仗，索羅不禁嚥了口唾沫──希望一會的比賽自己可別出任何差錯才好。

　　洛德在評審看台前方整隊、把握等待主辦方抵達前的最後一小段時間，與其他學校的騎士團班長一樣開始宣布比賽的注意事項。「待會的敬禮就是本屆的第一次評選，請各位務必記得今年的作戰！禮儀部份後是問答、最後才是騎士戰，最重要的加油聲評比可別忘記了！打起精神來！」

　　「喔──」不顧索羅身上背負巨大的心理壓力，訓練有素的騎士們無不舉手回應。見狀亦配合地舉起手，被推派參加騎士戰的索羅本人卻依然緊張到發不出聲音。實際上看見其他學校的人後，各個身懷絕技般的氣勢光是眼神就讓人想後退三步。

　　進場後便在場邊工作人員指示下被請到賽場外圍的觀眾席區，莫葉也忍不住往他校的隊伍多看了幾眼。每校的正規裝各有不同，但都是以利於戰鬥為主進行設計的。這就是魔法騎士──若是成為魔法騎士，想必能更完整的掩護遺族的身份。

　　「請各位騎士就定位！」評審台上，司儀高聲宣布的內容令氣氛回歸於緊繃的寧靜，索羅知道──要開始了。

　　一年一度的魔法騎士選拔大賽，就在司儀一聲「敬禮」後，正式拉開帷幕。　　

　　跟隨眾人的步調，再次重現練習過無數次的動作──覆上胸口的掌心與手肘精準捕捉整體應有的角度，整齊劃一的禮儀與今年度加上的笑容作戰，一眾騎士全數盯著評審台上的幾人抄抄寫寫著什麼──

　　這樣算是有做好嗎？努力繃著笑容，索羅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禮畢。」司儀的宣布聲很快落下，比預想還要快的結束讓見習生不由得眨了眨眼。緊接而來的如同洛德事前所言，司儀道出問答賽的比賽方式：「接下來將隨機標記被抽選出參加問答大賽的成員。腳下有標記的騎士請維持站立，其他未被抽到的騎士請坐下。」

　　每一間學校的騎士們陸續坐下，索羅這才注意到所謂的標記是自地面浮現、亮著柔和光芒的圖騰。自己學校的標記位置是在自己後方的亞隆腳下。而即使沒被抽選到的騎士們坐下了，仍能看出有相當的人數。每一人就代表一間學校──換句話說，是騎士戰的對手校數量。再次嚥了口口水，席地而坐的索羅屈腿抱住膝蓋，聽取大賽的評審分別對佇立的騎士們提問。

　　明年也會參加這個比賽的吧？聽聽看是怎樣的內容可能會有幫助。雖然距離太遠，判斷不出評審的表情，但是從人數跟聲音可以判斷得出評審們是認真嚴肅地在看待這件事的。幾乎每個人都被抽背了騎士規章。是洛德有給過自己的東西──單手就能攤開的小冊子，裡頭第一行便教條式地寫著『魔法騎士團騎士規章第一條：絕不違反魔法騎士團騎士規章。』，能從開宗明義的第一條看出騎士團是相當有紀律的組織。而亞隆被抽背的正好是第二條──騎士精神與性命並列第一。

　　先是禮儀、再來是關於時事與騎士規章的抽問、還有各校練習時的感想等開放式的問答，從這些題目的設計，可以感受到騎士團不僅注重規矩，也很關心社會。在戰爭頻仍的世界，這些是必要的吧？「上半部賽程已告一段落。請各位騎士團的成員儘速移步觀眾席，騎士戰的代表請留在原地。」思緒尚在翻飛，問答大賽猛然宣告結束──幾乎是同時，洛德毫不猶豫地站起身子示意眾人起立。

　　「索羅。」她回過身子對相距了幾公尺的見習生搭話。「我們只能夠陪你到這裡，現在起就是展現練習成果的時候了。」洛德臉上是安穩的笑容，彷彿勝券在握。「大家都會拼死幫你加油的，所以索羅也是，無論是輸是贏，只要相信一路特訓的成果盡全力就行。」抿唇點了點頭，索羅做了個深呼吸。

　　「在觀眾席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喔？關於索羅有沒有盡全力這件事。如果被我發現沒有盡全力……」話鋒一轉，洛德的笑容比剛才更耀眼了一點。「上二年級之前我都會欺負莫葉給你看唷。」

　　「咦？」

　　「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的各位──前往觀眾席囉──」

　　沒給索羅抗議或咀嚼的時間，洛德逕自帶走騎士團的成員們，緊跟其後的亞隆忍不住開了口。「這樣好嗎，洛德？」

　　「沒問題，第六班的見習生可是我挑選的騎士呢！」語帶讚賞的班長卻是在做刺激參賽者的事，亞隆只得與緹娜相視苦笑。她這麼做應該是有理由跟用意的──即使已經相處過一年，偶爾還是會被洛德出其不意的行動嚇一跳呢。

　　抵達觀眾席的各校騎士們憑藉在空中飄浮著校徽圖樣的區域，各自找到自校的位置落座，亞薩奇爾魔法學園則是因為種子隊的身份，得到的席區稍微寬敞些。早已在席區的莫葉見到來人們，亦配合洛德的指揮坐到最前排──據她所說這是她研究出來能讓加油聲最大化的坐法。

　　「各位騎士們都知道，禮儀與問答實際上只佔了大賽很──小的一部分！真正的重頭戲是在分成預賽跟決賽的騎士戰，而且是當日內要比完的消耗戰，所以所屬騎士團的加油聲採分時機通常是在一開始、中場休息跟最後一場時！」一面再次解說比賽的進行方式，洛德背對比賽賽場提醒著所有人。「在優勝校出來前比賽都不算結束，別掉以輕心！」

　　充滿精神地回覆了洛德的提醒，騎士團的人們各自落座──就在此時，司儀的聲音再度迴響場上。

　　「一分鐘後將開始進行騎士戰初選預賽，為時十五分鐘。場內將會出現事前設置的強制睡眠魔法隨機攻擊，只要睡著便視同淘汰。騎士們可在躲避的同時干擾其他對手，最終剩下沒有被擊中的騎士們將會晉級正式的淘汰賽。」

　　這就是為什麼團練時著重在練習躲招。後知後覺地發現洛德學姐安排訓練的主因，索羅意識到那正是為了這個時刻。如果自己不加油躲開，莫葉就會遭殃……那種事情可不能讓它發生。深呼吸穩下情緒，索羅抿唇重新集中精神──

　　「狀態好像很不錯嘛。」觀眾席上的洛德大方地笑了。「索羅最討厭的就是其他人因為自己的事而受傷了，不用這方法大概會一直處於靜不下來的樣子呢。」

　　「所以你才說那些的嗎？」

　　「當然！還得感謝莫葉在這呢！」

　　「嗯？」聽見自己的名字，莫葉回過眸去看視線在場上的洛德。想當然，注意力都在比賽上的學姐自然沒有給他回應。對此莫葉也只是聳肩，重新看向賽場。

　　不做好覺悟不行。握上自己的魔杖，身著正規裝的索羅環視比剛才看得更清楚的廣場。因為人太多而不敢看旁邊的緣故，現在才發現這個競技場比想像中的還大。要在廣闊的空間躲避魔法攻擊並非難事，但因為是隨機的，或許沒有那麼好躲開……沒一會，清脆的鐘聲響起，意識到這是開始信號的同時，周圍迸發出激烈的加油聲。吵雜的聲浪幾乎淹沒了現場，過大的音量讓索羅忍不住縮起身子──

　　擦過身邊幾尺的光束引起索羅注意。順著劃過的軌跡看去，地面上留下了燒焦似的黑痕。危機感讓腦內警鈴大作，顧不得現場嚇死人的音量，索羅慌忙抬頭──堪堪側首避開了下一發不知來源是哪的光彈。

　　競技場的地面簡直慘不忍睹。強制讓人入睡的魔法混在震耳欲聾的聲浪之中，機關槍似的光彈幾乎不曾停歇隨機射出，尚來不及看出攻擊是從哪來的就先看見有誰已經中了強制睡眠魔法而倒地，躲開則會有焦黑彈痕留於地面，整體而言相較賽場更像是在戰場──正是在如此混亂的現場，索羅清晰地聽見空氣的細語。

　　那並非真的說話聲，卻能意識到拂過身旁的風在述說著接下來光彈會從哪來、又將從何而去──打從心底浮出的求生本能逐漸染白思緒，聽從感性的意識領導，索羅精準地避開了每一個襲來的攻擊。圓滑的閃躲軌跡、最小幅度的側身和挪步，彷彿與魔法攻擊的光彈共舞。

　　「那傢伙……」練習時也未曾見過用這種方式閃躲魔法攻擊的索羅，狀態萬全的模樣令莫葉忍不住嘴角上揚。

　　「加油啊索羅！」高舉起右手，洛德看準時機般開了口，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的成員們也紛紛跟進，熱鬧的氣氛為現場又增添了一分活力。即使在場上的本人根本聽不到自校的人加油聲，對於才在努力習慣「引導」的索羅而言，無論聽不聽得到都不構成阻礙。半張著口喘氣，索羅努力平復心情──不要緊。被這些魔法打中只是會睡著，不會死的。真正需要注意的是混在其中，其他的騎士趁亂打出的攻擊……

　　現實的輪廓逐漸取代空白，重新掌握住自己的索羅憶起騎士團特訓。攻擊類型的魔法，幾乎都會讓空氣帶有異常的騷動感，也就是殺氣。針對那些讓人恐懼的軌跡閃躲便能夠避開被直擊──與天書似的引導之音所導向的結論相同，這是在為期一週多一點的特訓之中，索羅所掌握到的訣竅。

　　「只有索羅顧著躲，沒有在干擾別人呢。」看台上，露露道出自己的發現。

　　「對第一次上場的一年級生而言，能夠躲開就很了不起了。」輕笑著回眸應和同班的少女，聽見後者若有所思地點頭表示「說的也是」後，緹娜的目光掠過視線在評審台上的楚彬，重新鎖定場內。亞薩奇爾校本部的騎士們應該都是一樣的心情──她能夠肯定在場上努力掙扎的一年級生絕對有達到洛德想要看見的盡全力。

　　多虧了洛德學姐全力的特訓，嘈雜到專注起來時特別安靜的賽場上，索羅最終在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集合時的位置範圍內有驚無險地躲開了所有的魔法攻擊。 「預賽結束。」隨著場內再次響起鐘聲，司儀毫無偏頗地對所剩人數寥寥無幾的場內宣布結果：「場內生存者六名，代表校為亞薩奇爾分部、井北、三領必贏、純系、超千及亞薩奇爾校本部。場內即將進行整理，請各位騎士代表儘速離場。決賽將於十五分鐘後的抽籤完成後正式開始。」

　　「十、五……」一邊喘一邊重複司儀宣佈的內容，索羅注意到場邊罩著斗篷的工作人員們紛紛上前，開始整理有許多焦痕跟睡死在地的騎士的地面。睡倒的騎士意外的很多……都努力那麼久了，肯定很不甘心吧──聽從司儀的引導往自校方向的座位前進，索羅一踩上觀眾席的石階便覺腿軟癱坐於地。身體、在發抖……

　　「索羅！」像是預賽結束後情緒才跟上，呼吸逐漸失控的索羅感到眼眶發熱，抬臉對上三兩步便從觀眾席跑來的莫葉，油然而生的安心感促使眼淚成串落下。

　　想上前的莫葉見到索羅開始往後縮，這才想起一公尺魔咒，只得在索羅跟前數公尺收住腳步。停下的同時意識到身後似乎沒有人跟過來查看，於是莫葉回眸覷了眼觀眾席上的騎士們，發現楚彬跟艾夏琳等人都在維持秩序──這也是評分的一部分吧。站在原地，他乾脆地蹲低身子出聲關切。「有哪裡受傷了嗎？」

　　搖頭表示沒事，索羅抽噎著一把抹掉眼淚。「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

　　「沒受傷就好。」稍微安心了點，莫葉瞥了眼旁邊的工作人員。「回去吧。等等開始就是騎士戰決賽了。」

　　「嗯。」用力點頭附和，索羅站起身。「我、我會比的！」即使一臉膽怯仍開口保證，索羅再次抿唇，下意識摸了摸正規裝上的魔杖。東西還在。明明剛才一直轉身小跑躲來躲去的……不愧是正規裝，配戴起來比想像中還穩固。

　　回到觀眾席等待抽籤結果的索羅受到了比想像中還要更盛情的歡迎。招呼入座與傳飲用水過來等等明明很普通卻未曾體會過的互動，讓與所有人都保留了安全距離的索羅侷促不安──只能用逃避跟躲開的方式回應他人的善意，實在讓人過意不去。

　　興許是意識到索羅於賽前的緊繃，洛德反常地沒有積極搭話，而是讓莫葉也不要太打擾自己──的確相當需要安靜好讓精神得以集中的索羅縮坐角落，認真地盯著賽場冥想稍後的戰鬥、反覆回憶洛德給的小抄上的咒文直到再次上場──從頭到尾不敢看向同伴一眼，內心仍充滿了感激。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