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除

撕下舊春聯的時候，裡頭藏住的乾枯飛蟲、飛蛾也一同掉了出來，還有飽受驚擾，急於逃命的小蜘蛛，飛也似的逃離居住一年的窩。我都不曉得春聯後方的牆面，竟有這般精彩的一方天地，遺世而獨立。

殘膠，緊緊黏著在磁磚上，不肯棄守即將過去的這個年。從前在外地唸書，春節打理家務、年夜飯張羅、食材香燭買辦乃至於新桃舊符的事，都是爸媽一手包辦，我總想換個春聯有什麼難的。

也曾聽人說春節像打仗，想來是浮誇。直到今年，實際接手了換春聯的工作，才知曉其中的辛勞。

置小板凳於寒風中，手持美工刀，一刀一剮除下難纏的泡棉膠，接著把褪色的舊春聯放入回收袋中。測量好長度、將撕好的小段泡棉膠黏於春聯邊緣，來回小心瞄準，若突出了怕不好看，若未貼齊邊緣，怕驟風襲來，便使整張聯紙翻飛。泡棉膠凌空，細心量度，來回挪移，見完美落點便迅速出手，得小心翼翼，才能預借一整年份的安穩妥適。

待春聯穩妥妥的安於門戶，一個小時的時間靜也無聲流過，原來貼春聯這件事情，竟也是如此勞心勞力，看來過年如打仗的傳說不假。只是以前的那些戰役，都是父母親奔忙於水火，我只偶爾聽聞，戰役的捷報與始末。

鮮紅欲滴的春聯紙，今年寫得是「天賜與一門吉慶、春送來兩字平安、華堂長留富貴春」。白晝粉紅，夜色湛藍，城市裡的燈火與炒菜的香氣四起。夜深了以後，還要燃起香燭，祭拜天公，這是每年的例行公事，而例行公事也意味著一切如常。

也要到了一個年紀才會明白，「一切如常」這四個字，是多麽的「非常」且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