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剝落和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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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啪啦霹靂啪啦砰砰砰咻咻咻嗚磅磅嗙。
窗外吵鬧到令耳膜受損的音量，稠密到近乎凝固的人潮，無意義的寒暄和美其名曰老生常談社會現實前人教誨。農曆新年華麗登場，用這些惱人卻無法迴避的儀式，龐大而隆重的降臨。
泰山壓頂式、碰咚一聲的震撼人心。唷吼。
聯想到前兩天被老弟拿去玩的且光速破完一周目的寶可夢朱紫。不由得感覺自己是被迫逼上道館擂臺的小羔羊。
「對方 召喚出了 農曆新年」
「我 召喚出了 過年返鄉的我」
「農曆新年 使出招式 放鞭炮」
「過年返鄉的我 使出招式 Airpods」
「農曆新年 使出招式 嘮叨」
「過年返鄉的我 使出招式 裝傻」
「農曆新年 使出招式 現在年輕人喔（以下省略兩百字）」
「過年返鄉的我 使出招式 沒錯您說的都對」
「農曆新年 使出招式 家族和樂假面」
「過年返鄉的我 使出招式 認真吃飯」
「農曆新年 使出招式 各家小孩之比較類型全家桶」
為什麼對方可以使出第五招。我按下逃跑，系統顯示：「農曆新年 使出家族聚會，已經無法逃跑。」
...…
好想直接棄Game。救命。
「每逢佳節倍思親」、「慰語重陽會有期」。年節時我總會想起這兩句話，一句懷念、一句辛酸。
長大明白，心軟同時也能無比絕情，值得在意的事物其實太少；與此同時，我願意珍惜的人事物，也時不我予地、一個個在生命裡面退場了。
就像是用漫天雪景，去記住沿途走來的幾年花期。月下如故，只是曾經。
回鄉的路程上滿是車輛，高速公路走走停停，腦中忽然浮現一個念頭：我一點也不想待在這裡，心裡更是也絲毫沒有「這樣的日子沒有幾年了、所以再怎麼樣也要珍惜」而去忍受的心情，一點都沒有。
人心可以無限深情柔軟，也可以硬若鐵石。一種是毋須在乎值不值得，另一種則是覺得分毫不值。
意識到自己的心態變化，我先是感到訝異、後又不那麼意外。訝異的是我這麼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也會這麼心狠、甚至比陌生人的容忍度還低，不意外的是，十年了，終於等待到「堆疊了足夠的傷心後，就再也不會有絲毫動搖」的這一天。
《如懿傳》裡有一段對白，二次南巡杭州，帝后生隙而形同陌路。香見詢問如懿：皇上曾是您的少年郎，怎麼就生疏至此呢？
如懿回答她，人總是會變的，「只是有的人感情變得更深了，有的人感情變得淡了。」走在花枝樹影間，如懿朝她淡淡一笑，香見若有所思。
我一直覺得，這是如懿極溫柔的一句話。既不朝旁人埋怨控訴，也不因自己的感情之失，而去撼動香見心中近乎生命信念般的、對死去戀人的堅守。
溫柔的人，極盡失望後，也是溫柔的漠然吶。
除夕守歲，在床上蜷縮著身，盡量不動到發炎的右肩肌肉。在旅館沒有帶紙筆，日記般寫著寫著，十二點一過，窗外又是一陣霹靂啪啦的鞭炮聲不絕於耳。
那些自然剝落和斑駁的，也如窗外的回音般歸於寂靜了。
春節快樂。新年快樂。
2023.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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