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城篇59.第二次交談

　　許多年前，還很年輕的多瑪和古雅非常有自信，她們對於流傳已久的告誡和母樹諭示不以為意，想要靠自己帶領村落走出光之高原，尋找外界的其他族人。 　　有一天，她們集齊了兩族所有願意跟隨的精英戰士，對村落族人許下承諾，數百名精靈與亞人義無反顧的向闇之深淵出發。 　　在那裡，她們見到巨大緩坡順著來到地下河源頭處，並相信在山峽盡頭的彼方就是出口。 　　一路上，遇到了巨人一族、噬肉魔藤、鑽地蟲等等守衛，憑著強大戰力和精湛技巧，或擊退或避開或潛行，雖然隊伍傷亡不小，但她們早有心理準備，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獲。 　　當前行至光芒不再的陰影之地時，隊伍僅剩一百多人。 　　多瑪與古雅依然沒有放棄，帶著悲愴、憤怒、不放棄的決心，她們與剩下族人發誓，一定要踏破這座迷宮城！ 　　就在這時，超獸種降臨了。 　　一望無際遮天般的巨大身影，甚至遠超過村落記載中的巨龍！ 　　當這可怕魔物出現之時，世界變得黑暗，眼前變得黑暗，她們的心也變得黑暗。 　　至今，多瑪和古雅仍不敢再度回想起那一天場景，只記得族人死前繞耳不絕的無力哭嚎，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送命行動。 　　每當夜深人靜，兩人總會不經意的被驚醒，這是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和愧疚。 　　逃回村落之時，整個隊伍連她們只剩不到十個人。 　　那一次，因為過多精英戰士的死亡，村落幾乎面臨滅絕危機，勉強依靠母樹庇護才渡過難關。 　　從此之後，她們不再自信，過的比誰都卑微和踏實，只是一點一點努力的讓村落復甦。 　　如今，三百年過去了，村落再次凝聚出新生力量，精靈和亞人終於能夠再一次有選擇的機會。 　　這個寶貴機會，多瑪和古雅想要交給村民自己選擇，而不是再跟著她們一起去送死。 　　但是，這一切的可能，都被阿爾傑農憤怒一擊，擊碎了。 　　「魔王閣下，請相信我們，再談一次吧。」 　　古雅祭祀掙扎的扶著多瑪長老站起，她緊張望向天空中身影。 　　但，那個身影並未回應，只是在慢慢遠離。 　　眼看魔王快要離去，曾經無數夜裡的夢魘，那遮掩天際的超巨大黑暗就要降臨這個村落。 　　古雅祭祀奮力推開好友的手，雙膝重重跪在地上，大聲泣求道：「魔王閣下！亞人犯錯，就是我這個祭祀的錯！請你取走我的生命，饒過這座村落吧！」 　　多瑪長老面容嚴肅，她知道魔王與迷宮城擁有何等偉力，同樣跪下請求。 　　四周精靈與亞人看到這一幕，神情盡皆震驚失色，痛苦無比。 　　他們都是由多瑪長老和古雅祭祀照看長大，數百年來，在兩人帶領下，村落走過一次又一次危機。 　　兩位年邁長者比起遠在天邊神靈更讓所有人信賴著、依靠著。 　　原本該安享晚年的兩人，如今為了村落道歉跪下，而本該肩負保衛責任身為戰士的他們，卻只能站在原地無力看著一切。 　　所有的精靈和亞人，頭都不敢抬起來，生怕看到空中盤旋的沉默身影，會忍不住再次讓兩位長者失望。 　　就在多瑪長老的等待、古雅祭祀的期盼、村民的忍耐之中，天空中原本緩緩離去身影終於轉回，慢慢降落在地上並變回人類姿態。 　　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兩位長者，臉上流露出極為認真神情。 　　「我是惡魔，也是人類，迷宮城需要你們的力量，所以我不會道歉，我只希望，我的到來不是只有帶來破壞與災厄。」 　　「這一次，我們好好談談。」 　　終於達成共識，多瑪長老和古雅祭祀親自帶著魔王，走向另一處篷屋。 　　村落中央，巨大獅型魔獸已變回原樣，阿爾傑農不發一語，只是看向兩名長者遠去背影，這名堅毅不屈的中年亞人低下了頭，低的比誰都還要低。 　　幾名同樣年長的戰士走過來，其中一名精靈沉聲道：「阿爾傑農，我不知道篷屋裡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怪你對魔王動手，但是多瑪長老和古雅祭祀的苦，你必須去獸牢裡親身感受！」 　　「我知道，剩下就拜託你們了。」 　　阿爾傑農站了起來，沒有人盯著他，沒有人催促他，但也沒有人擔心他逃避責任。 　　這名曾經是下一任村落領導的候選者，低頭獨自走向村落一角。 　　篷屋內，三人重新落坐，多瑪長老率先開口，低頭躬首道：「魔王閣下，請容我再次跟您道歉，如果有什麼懲罰，我和古雅不會逃避，但還請告訴我們，想要豢養智慧種族是什麼意思？」 　　搖搖頭，文森特道：「我不會懲罰你們，我來這裡，是希望精靈和亞人能成為死亡峽谷的力量。」 　　「所以......是要像歷史上過去一樣的奴役我們，如同那些魔獸與邪惡體一樣嗎？」古雅祭祀面色難看，皺紋緊緊擠在一起的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魔王閣下的意思是？」 　　多瑪長老覺得這名魔王有點不一樣，或許她當初該向原始樹海多問清楚才對。 　　想了想，文森特先問道：「過去，歷史上曾經有豢養智慧種族的事情發生嗎？」 　　多瑪長老與古雅祭祀對看一眼，皆是搖頭。 　　「不曾聽說，混沌時代末期太過混亂，但惡魔一族與迷宮城奴役智慧種族一事，曾經口耳相傳留下不少故事，這在各大族群之間都有流傳，尤其以精靈和矮人最多。」 　　她雖然納悶外界人類怎麼都沒傳承歷史方面的教導，但現在也不是弄清楚時機，只能盡量先滿足魔王疑問，好知道村落未來該做的選擇。 　　「魔王閣下，請問，你需要村落的力量，是為了對付正在攻略迷宮城的人類嗎？」突然間，古雅祭祀開口問道。 　　「是。」這沒什麼好隱瞞，村落的生力軍帶過去就會知曉，所以文森特很坦白的回覆。 　　另一邊，多瑪長老似也想到什麼，斟酌再三後才開口。 　　「請恕我冒味，以迷宮城守衛的強大，人類除非抱持滅國想法，不然很難撼動死亡峽谷，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人類從來不會這麼傻，所以......魔王閣下缺的不是守衛，而是能幫忙分擔重任的......智慧種族？」 　　結合目前得到資訊，這是唯一合理解釋。 　　惡魔一族的迷宮城向來由其主人和部族控制，但是眼前這名人類的逃亡者並沒有部族，算上妻子和妻妹也僅僅三人，多瑪長老很快就想到關鍵處。 　　不然即使其他守衛實力不足，但光是她們曾遇過的那頭超獸種就十分恐怖，雖然兩人一直聽說外界越來越強大，但也很難相信人類能夠順利攻略迷宮城。 　　「是，你們願意來幫忙對付人類的入侵嗎？」 　　至此，事情已大致清楚，古雅祭祀抱著拼死決心，再次問道：「如果我們願意協助魔王閣下，是否能夠以合作方式進行，而不是打上豢養印記。」 　　「不行。」這一次，文森特很堅定的回絕。 　　「迷宮城有另一位魔王，她才是決定一切的人，她不會接受陌生者進入自己領域，她要掌控一切。」 　　不用商量就知道，文森特很清楚妻子的個性，除非她無能為力，否則絕對不會允許任何失控因子在自己眼底下出現。 　　先前就曾聽說還有一位魔王，多瑪長老原先以為只是欺騙他們的說詞，畢竟過去也未聽過有類似傳聞，不過如今看來是真的了。 　　只是一座迷宮城裡卻有兩位魔王，這位人類轉生的魔王，在許多方面都顛覆過去認知，之後她還必須跟原始樹海好好商量一番。 　　一次堅定的回絕，讓氣氛頓時沉重下來，篷屋之內，三人都不再說話，只是臉色各異的安靜思考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眼見交談陷入瓶頸，文森特心裡也有些浮躁，他已經在光之高原擔誤太多時間，若是兩手空空回去，只會增加厄瑞嘉更多負擔。 　　絞盡腦汁，苦思之下他想起了從前見過的厄瑞嘉談判方式，試著開口問道：「我希望村落能協助迷宮城，那村落希望什麼呢？」 　　聽到問題，多瑪長老與古雅祭祀不需要互相詢問，多年來心願讓她們同時開口道。 　　「我們希望自由。」 　　「我們希望自主。」 　　「我們希望接觸外界。」 　　「我們希望能不在世界改變到來之時一無所知的死去。」 　　聽完要求，文森特低頭，這次他又想了很久很久。 　　多瑪長老與古雅祭祀也不打擾魔王的沉思，只是靜靜等待。 　　不知過去多久，這名人類叛逃者終於抬起頭，開口說出答案。 　　「我能保證的事情，只有村落在滿足迷宮城需求情況下，每年開放有限名額離開闇之深淵，但是被打上豢養印記和曾經接觸過迷宮城者，必須永遠留在迷宮城和光之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