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2/02/17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20180409-The Elephant

我跟萬子偶爾會碰面,雖然不同科系, 但她是我的社團同學之一,我們常叫她 小瘋子萬子,她有一頭不知道多久沒整 理的大捲髮,裡頭紮著幾條隨意的小辮 子,無論春夏秋冬都穿著一件過大的拼 布外套,看起來年代久遠;萬子個子不 高,眼睛大大的,成績亂七八糟的,常 常跟我們借東西,好像跟每個人都很好 ,有時醉了,大家玩著玩著鬧上床去也 是時有所聞,就我所聽到的,男女不拘 。 但無論是誰,隔天起床,萬子依然跟他 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有時我會覺得, 這應該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幫那些人解危 吧,偶爾開心一下無所謂,但要長時間 跟萬子相處,並不是太簡單的事。 我應該是萬子少數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一次夜深返家,我看到在路燈下蹲著的 萬子,不知道蹲多久了,我停下來站了 一會兒,看著她呆呆地盯著面前的柏油 路,有點擔心,靠近她時才聞到了濃厚 的酒味。 「欸,萬子?還好嗎?」 我蹲下來。 「要送妳回家嗎?」 她沒回答。 「妳一個人這樣很危險的,我送妳回去 吧。」 「沒有……」她小聲地說:「我沒有家 。」 最後我只好把萬子帶回我家,什麼事都 沒有發生。 隔天早上萬子跟我一起吃早餐。 我有點猶豫要不要問她「家」這件事, 但是又怕觸碰到她的傷口什麼的,不過 借住一宿,需要這樣探問嗎? 還沒開口呢,萬子倒是先問了我,她昨 天半夜有吵到我嗎? 「沒有,帶回來妳就安安靜靜的睡覺了 。」 萬子微微一笑:「那就好。」 「你之後如果喝醉了,回不了家,還是 可以過來這裡。」 終究還是沒辦法直接問。 萬子看著我,眼神十分清亮。 「好。」她說。 之後萬子也來我這邊睡過幾次,六七分 醉,依她的標準是只要她還能走,她就 會來按我家門鈴。 流程就跟第一次差不多,進門後她會自 己去找沙發睡覺,隔天早上起來洗澡, 接著跟我一起吃早餐,我們絕口不提她 為什麼喝得這麼醉,她也每一次都會詢 問,前一天晚上是否有吵到我? 一直到大概第六次還是第七次的時候, 我才明白為什麼萬子會這麼問我。 那一次我在趕報告,萬子那次似乎特別 的醉,進門後我趕緊讓她脫掉外套讓她 直接睡了,接著繼續我的報告之路。 恐怕要到天亮。 但我聽到了沙發那裡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 我走過去一看,萬子的雙手正緊緊的掐 住自己的脖子,臉都漲紅了,我一急之 下,立刻抓住她的手大喊她的名字:「 萬子!快點醒來!妳在幹嘛!?」 她的眼睛慢慢睜開了,但似乎尚未清醒 ,突然她開始大哭:「對不起…對…不 起,我該死………」 我放開了她的手,這才留意到她手腕上 大大小小的傷口。 為什麼一直沒看見呢? 眼前的萬子,縮得小小的,不停的哭泣。 我嘆了口氣。 「還好嗎?」 「我懷孕了。」 啊? 「今天才發現的,我本來以為只是慢了 ,但不是,我好恨我自己,為什麼我會 懷孕呢?」 那天,萬子跟我說起她的故事。 自從她的父親離開家裡後,萬子一直被 她的親生母親用冷淡虐待--無論她做 什麼說什麼,表現的多麼乖巧,她的母 親總是無視於她的存在,只有偶爾她太 拚命了,才會聽到她母親一句: 「何必呢……明明沒有妳就好了。」 就連這樣否定的冷漠話語,萬子也珍惜 著。 母親在萬子上大學前就癌症離世了,帳 戶留下來的錢,據說是父親給的:「那 個男人的錢我才不屑用。」母親曾經這 樣恨恨的說。 「但妳可以,因為妳跟他一樣啊。」她 笑著對萬子說,但萬子明白她眼底的冰 冷。 對萬子而言,母親的死亡是最心狠的遺 棄。 母親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給她,就連 葬禮也是早早就請娘家的人協助處理, 萬子無法插手,明明是母女,卻從頭到 尾都像個局外人。 事情結束後,萬子開始自殘,死不了就 喝酒,醉了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不管,無 論是跟誰上床,無論是走在哪條危險的 道路上,她不在乎。 「誰的?」 還是得先處理這個。 她搖搖頭:「不記得,也不重要。」 「你說,我可以留下他嗎?」她抬起臉 。 「妳想留嗎?」 「我不知道。」萬子說:「我……我喜 歡小孩子。」 「等妳準備好了,可以再有的。」 「不會的。」她慘笑著說:「不會有那 一天。」 「你說,母親應該是無條件的愛著自己 的小孩的吧。 」 「嗯。」 「如果我生下他,我一定也可以無條件 的愛著他吧,我不會變成像我媽媽那樣 的母親吧。」 「看妳。」 「可是我不懂--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 得到的東西,他可以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眼前的萬子,既像個小孩子,又想要當 個母親,在兩種身份中驚慌失措游移不 定,卻沒有一種是真的快樂的--我看 著她依然懷抱著對母親的期待,但是, 她真正想要的,又有誰可以給她呢?
#走路的人 #Amo #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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