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獨自坐在門口,失神的雙眼仰望天空、灰暗的天空,身後是暗灰色建築,這裡的一切在他眼裡沒有半點生機,但那也許只是因為他心裡的熱情被澆熄了而已。 被拋下了,沒有人會在乎、關心他了,他不過是個累贅、只是個累贅,所以親人才會丟下他消失,雨打溼了他的臉,使他分不清臉上他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做了什麼會被這樣拋棄。 浪費資源的傢伙,他們是這樣說的。 他清楚他的身後是孤兒院,一開始被帶來這裡的他早該懷疑、早該清醒並有點反抗,別沈浸於美好的幻想,灰色的青草因雨水而彎腰,他低下頭,眼神顯得茫然且不知所措,孤兒除了孤兒院以外無處可去,就算流落街頭、被人找到他們也不會替自己找到家,只會再度回到這裡,唯一的去處只有這裡,繞了一圈還是回到這裡,下場都一樣的。 誰讓世界僅存的這片淨土面積如此小呢? 而且城內森林佔了大部分空間,否則他們將沒有能呼吸的乾淨空氣,人類活動的區域少之又少,反正人口也不多,大概是五十年前的千萬分之一,幾百人而已,這座城市比不上曾經的那些大都市,充其量就是個小小鄉村,卻是世上唯一存在人類的地方,其他的人死於災難、死於自然的反撲。 突然之間他淋不到雨了,但雨聲分明清晰的響在耳邊,他呆愣地抬頭,視線內闖入一抹意料之外的橙色,溫暖的笑意掛在男孩臉上,他手中拿著傘,犧牲了自己的背部去淋雨,那把傘傾斜了一個角度,正好擋在自己頭上。 「淋雨會感冒的,你為什麼坐在這裡?」
「⋯⋯我。」 他有些呆滯的開口,起了個頭,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只好又閉上了嘴,淡藍色的眼瞳黯然,一時之間找不到真正想說的答案,明明能說的答案很明顯的,只是被拋棄了而已,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如果是無處可去的話,這裡至少是歡迎你的、至少先進到室內吧?」
「你也是孤兒?」
「這裡的人都是一樣的,都是無家可歸的人。」 那問句其實有些冒犯,但男孩顯然一點也不介意,橙色的瞳閃爍著耀眼光輝,儘管穿著簡便也擋不住他本質的溫暖,他伸出手,稚嫩的臉龐掛著純真的笑意,這裡的孩子都沒有錯,只是無緣無故被拋棄了而已。 他真的給了他這樣感覺,讓他認為自己是有資格活下去的。 他搭上他的手。 「我是琴楓,你的名字呢?」
「名字⋯⋯夜洛宇。」 男孩似乎散發著如同太陽般的光彩與溫暖,耀眼的凸顯了另一人如同黑影般的冰冷、陰暗,總是說光明必定伴隨著影子,那麼他願為他永遠的影子,襯托他的光芒,畢竟是在他陷入深淵時救了他的人,是讓他不再迷惘的人。 銀白色長髮垂落,琉璃般的淡藍色眼瞳重現光彩,他露出純真的微笑,屬於孩童、沒有半點猜忌懷疑的燦爛笑容,儘管他更像柔和的水流,而不是搶眼的火焰,那笑容仍能深刻於別人心中,因為是真誠的、不帶半點虛假的。
是夢,過於真實的夢,他一向是不做夢的,就算有醒來也已模糊,捕捉不到大概的內容,這次卻歷歷在目,如同那真是自己的親身經歷,但是不可能,因為他的記憶內從未有這麼一段,那麼長時間沒做過夢的人也不可能突然就做了如此清晰的夢,除非有什麼刺激,但他自認沒有。 他回想夢中的每一個畫面、每一句話語,試圖尋找蛛絲馬跡,夢中自己的名字與現在的名字發音相同,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那是另一個字。 夜洛宇。 時間吵鬧的來到早上六點,看來是也睡不著了,他打了個哈欠,想暫時驅逐那個過於清晰的夢,但它卻是不受控的反覆重播。 琴楓。 棕色短髮、橙色眼瞳,雖然因為年齡而有些差別,但那張臉微妙的與另一張臉疊合——是那個他只知道班級的神秘人物,本來還有些混沌的腦袋瞬間清醒,他猛的坐起,那個相似度太高了,也許與他有關、也許他知道什麼隱情,儘管這只是不可信的直覺,他卻仍想嘗試、再度去找他,也許他真的知道些什麼。 他對那個少年的了解只有他那留戀的眼神,其餘則被層層包覆、藏的隱密,直覺告訴他那少年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秘密,也許他真的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 雖然這只是他突然的想法,他也不明白自己何必如此在意一個陌路人,無論是因為眼神、因為夢境,這一切都像是他在找藉口而已,找藉口去刺探別人更多的事情、挖掘別人努力保護的秘密。 儘管他是為了尋求真相。 平時總是難以相信自己的直覺,這一次他卻想要相信一次,但他會不會得到確切答案,還是未知的謎,更有可能不會吧,以對方那似乎十分高的警戒心來說。 他背起書包、踏出臥室門外,走進客廳,明亮的光線刺眼的占領他的視覺,他眨眼,淡然地掃視客廳內的景象。 父親、母親、兄長。 還不都是只為自己利益著想的人,這些人不可能在乎他人的感受,他們只要有錢有勢就夠了,所以他們對他的要求很簡單。 別丟家裡的臉。 這個家是冰冷的,由個人利益構成,因此不帶半點感情,即使他們有血緣關係,即使他們應該是最親的親人,彼此之間除了那些名義也沒有關聯,只要他不丟這個家的臉,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但是所謂的「別丟家裡的臉」,在他家人眼裡也涵蓋了許多其他的部分、限制住他的行動。 一句話,但很麻煩。 「我出門了。」 這個家養成了他冷漠的個性,使他容易對他人產生猜疑,因為從小到大他所認知的人,都是永遠只為自己的利益而活的,他們會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會為了利益與親人作對。 只要有錢就能解決一切,只要有權就能控制一切,那是他們病態的想法,而他不想跟他們一樣。 儘管現在還是受到他們約束,但總有一天他會離開,絕對。 離開這個令他窒息的家。 停在家門前的車上,司機早已準備好,用與平時相同的和善笑容跟他打招呼,但他知道司機也是他父親的眼線,負責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確認他沒有「越過界線」,沒有人能信、所有人都心懷不軌、所有人都只為利益。 這世界無聊令他失望。 至少今天難得有個可以期待的事了吧?夢境、三年一班的那個人,他內心執著於的謎題,本來應該是無關的,本來只會把那人當成另一個不可信任的陌路人,而現在就算仍是不能信任,卻很難再做陌路人。 因為他有他的執著。 但他不知道那個人有他自己的目標。 兩人的想法更有可能是互相牴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