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上了賊船,就當個稱職的海盜吧!」
這句話可以說是現下趙平心中的最佳寫照。
把貨物拋售一空後,他就滿懷希望地緊跟在玄虛身後走。雖然說玄虛從剛認識到現在給他的印象從沒好過,可趙平並不否認他的兩大優點:近乎於妖的神準占卜(從那倒楣的鐵鉉身上印證而來),還有對生命無比的熱愛!(可由此刻腰際的獵刀證得)
基於這兩點,手依然按在腰刀上的趙平完全不認為玄虛會有膽量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騙自己。只是,都走了大半個時辰了,玄虛老道淨往一些深山老林走,別說看到什麼可以美到「能讓他紅鸞星靜極思動、大動而特動」的美女,連個鬼影子都沒瞅見。
忽然,玄虛煞有介事地回過頭來做了噤聲的手勢,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趙平往前一看,只見約莫三、四十步之外的林子隱隱約約有著兩條綽約窈窕的身影在晃動著。
「看來我的緣分就要到了!」一抹微笑悄悄攀上趙平的嘴角。
然而,下一刻趙平的嘴角便重重地垂了下來。
只見適才還滿臉莊嚴肅穆的老道士就在趙平萬分鄙夷的目光注視下,熟練地操持著他百來年裡賴以為生的行業:偷雞摸狗!
敢情他剛剛那番作為是一種敬業的表現啊!
玄虛果然不愧是練了一百多年武功的人,走起路來大搖大擺,卻無時不在周遭樹木林葉的掩蔽之中。他極為輕巧地出現在離那兩名女子約莫五、六步處的草叢旁,彎膝低下身來。
然後,遠遠只見玄虛身上道袍雙袖一振後,他便維持著無聲無息的輕盈步伐退了回來。玄虛衝著趙平比出了三根手指頭,故作神秘地說了句:「數三聲!」
「一!」
「二!」
「三!」
「哎呀!」
一聲尖細的驚叫響起,玄虛聽到之後立刻以雙手死死護住自己的脖子,身子猛地向後激射了丈許,像個長期受到家暴虐待的可憐受害人一樣滿臉驚恐地看著趙平。看得已半伸出手來的趙平訕訕然地不知所措。
「別動手啊!是她叫,不是我叫!」玄虛壓低聲音以免被發現,但從語氣仍能聽出來他相當慌張。
玄虛確認趙平已經恢復了理智,應該不會再隨便亂掐人脖子之後,又使了一記玄冥神掌,扯著趙平的手臂朝那兩名女子處急奔而去。
奔到前來,只見一名白衣女子半癱在地,在一旁那青衣小婢的攙扶之下勉力坐起。玄虛放開了趙平的手臂,一聲大喝:「呔!兀那孽障,給我死來!」
玄虛右臂猛地一長,往那白衣女子腳邊一探。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玄虛的手中便多出了一隻花色斑斕、獠牙喋血的毒蛇!玄虛袍袖一振,身子往右一轉,一聲大喝:「咄!」
在兩女的眼裡看來,那蛇被玄虛右手一掐一喝,竟化為了一道青煙,杳然無蹤,端是神奇至極;可在另一側的趙平可就看得真真切切,玄虛袍袖一振,那條毒蛇就直溜溜地溜進了他破爛的道袍裡。同時,幾根不知是啥的草順著他袍袖所振出的氣流,被吹上了他的手上。
玄虛果真不愧是練過一百多年功夫的騙子祖宗,右手一握,那幾根草就好像中了食神裡的那招火雲掌一樣,受熱化做了一道青煙。
玄虛在一番惺惺作態、故弄玄虛之後,看了那白衣女子一眼,搖頭道:「不妙!這孽畜還是害人了!」再轉頭看向那青衣小婢,與她手中的籃子,玄虛有如脫韁野「狗」一般地在小婢的皓腕上留下了一個烏黑亮麗(因為她皮膚好,才有亮麗)的掌印,扯著她往山林深處狂奔而去,說是要採些藥材。
老道士一溜煙似地跑得不見人,當地也就只留下兩人。
一個年輕氣盛、龍精虎猛的年輕獵人,還有一個渾身動彈不得、只能任人擺布的花樣少女,這樣的兩人就在一片荒山老林中,多麼有想像空間的畫面啊!
話雖如此,可趙平是君子來的!君子要有坐懷不亂的節操,要有美女於我如浮雲的自制力。但是在下一刻,趙平總算看清楚眼前少女的模樣後,他心中閃過的話語瞬間全化做了泡影,被其拋諸腦後。
趙平好歹也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優秀警探,而自學生時期就養成的絕技「眼中有碼,心中無碼」更是讓他對各位一個字到五個字的東洋女星如數家珍,理論上他是不會這麼容易被一個初次見面的女孩子驚艷到才對。
然而,眼前的白衣女子完全打破了一切的哲學:出自泰戈爾語,瞧趙平這文采!
趙平發現自己實在很難用自己的文采描述眼前的女子,如果一定要描述,他只能借用曹家情聖曹植的洛神賦來勉強形容了:
只見這名女子,身姿翩若欲飛的驚鴻,體態婉若出塵的游龍。那光彩鮮明的容顏,像秋天盛開的菊花;那華美繁茂的青春,如春天繁茂的青松。若有若無的行止,像薄雲輕輕的遮住了明月。飄蕩不定的形象,如流風吹起迴旋的雪花。由遠處望去,明亮潔白,像朝霞中冉冉升起的太陽;在近處觀看,秀麗耀眼,如清澈池水中亭亭玉立的荷花,豐滿苗條盡皆恰到好處,高矮胖瘦無不符合美學。
再看她,肩部美麗像是削成一樣,腰部苗條如一束纖細的白絹;脖頸細長,下顎美麗,白嫩的肌膚微微顯露;不施香水,不敷脂粉;濃密如雲的髮髻高高聳立,修長的細眉微微彎曲;在明亮的丹唇裏潔白的牙齒鮮明呈現;晶亮動人的眼眸顧盼多姿,兩隻美麗的酒窩兒隱現在臉頰;她姿態奇美,明豔高雅,儀容安靜,體態嫻淑;情態柔順寬和嫵媚,用語言難以形容。
她穿著一身梨花白,踏著繡有精美花紋的鞋子,拖著山嵐一樣輕薄的紗裙,隱隱散發出幽幽蘭香,就像是畫中的仙女,讓世間的一切在她的面前,失去了光彩。
真可說是:沉魚落雁不為過,閉月羞花正適合。
然而,還不等趙平讚嘆完,美女的一聲輕呼便把他拉回了現實。
「那個……可以……可以……幫我吸……吸出……毒來嗎?」
救人要緊,趙平立時伏下身來,端詳一番。原來這女子傷在右踝上約略三寸之處,在那吹彈可破的粉嫩上多了兩個猙獰的血洞。趙平伏下身去,正待要張嘴去吸,那女子羞紅著臉再次開口說道:「等等!不……不要看我……我會……我……」女子說到一半就不太好意思說下去了。
趙平連忙閉上眼睛表示理解,他好歹也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一年多,自然知道一些規矩。在這西北地界,民風雖略為樸實而剽悍,可男女之別、禮教之防是依舊存在的。女孩子的三寸金蓮,除了其丈夫之外,別說是被摸,就是連看也不行,遑論吸毒療傷。
可此時此境能幫得上手的確實只有趙平一人,女子才得從權請他幫忙。
「啊!你在摸哪裡!」女子又羞又急地尖叫。趙平由於閉上了雙眼,手不小心碰到女子的小腿。
趙平一邊不好意思地致上一個歉然的苦笑,一邊重新睜開眼睛確認傷口所在,確認了之後,趙平才又在女子羞憤的目光中閉上眼睛,低頭吸去。
一邊在吸,趙平忽然想起前世在看港版倚天屠龍記時的一處疑點:
年輕的「鐵劃銀鉤」張翠山在江湖上義救奇女子殷素素,當時殷素素在胸前中了一枚毒鏢,急需處理。於是,張翠山義不容辭地蒙上雙眼,解開殷素素的衣袍為其療傷,途中動作有如行雲流水,手每次的揚起都代表有一件衣服被脫下。儘管快捷如斯,張翠山依舊絲毫沒有惹出殷素素哪怕半聲尖叫。
當時把這當作戲,看過也就算了;可在古代住了年許,又經歷現下這一番療傷過程的趙平突然對自己這個便宜五師兄升起一股莫名的崇拜:「他不是記憶力驚人,一眼就能記下全部的東西;就是平時的練習量極高啊……但他那時又還沒結婚,去哪裡累積的練習量......」
思及此處,趙平還差點吞了口口水……
好險他沒有,他可是在字面意義地吸毒ing啊……
不一會兒,地上多了幾口鮮紅異常的血,幾根草的草尖上也滾著一兩滴血珠,趙平已經吸完了毒,微微攙扶著那女子,好讓她維持著在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一種旖旎的曖昧在緊緊依靠著的兩人之中蔓延著,害得兩人都不太敢說話。女子便不消說了,就連趙平也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可想而知兩人所面臨的是何等的詭異寧靜。
就在此時,有一老一少以極快的速度靠近,正是玄虛與那青衣小婢!玄虛一停下腳來,就從在經歷過沒有安全措施的急速飛車之旅後,猶自驚魂未定的小婢籃中取出十幾株根部還帶著一些土末的草藥,再從懷裡取出一顆烏黑的藥丸。
玄虛分別在十幾株藥草上取下他要的藥葉、藥莖、藥根,採摘下後連著那小藥丸全都置於右手上。然後三人只見他左手輕輕覆蓋在右掌的諸多藥材上半晌,一聲暴喝,雙手像是濟公附身一樣開始大搓而特搓。不一會兒,一顆略大一號的烏黑藥丸在他手上誕生。
就在三人驚訝的目光中,玄虛右手一彈,烏丸便激射入了白衣女子的口中。青衣小婢見此,立時衝了過去照顧自己的小姐。
趙平急忙退了開來。不是他不想再繼續靠在美女的身旁,而是他怕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同情之心。他很不經意地瞄到了玄虛那已變得光滑潔白的雙掌,一邊在慶幸著玄冥神掌可能將有幾個禮拜的時間銷聲匿跡之餘,一邊強忍著強烈的嘔吐慾……
但他不打算跟那美女說出這驚人而精闢的發現,那比殺了她更狠!
把這對美女主僕送到了山腳貨店的陳老漢處,青衣小婢自懷中取出了些許物事朝著老奸商一揚,口水本來流到快可垂到地上的陳老漢突然變得道貌岸然、正經八百,好像苦讀幾十年的道學先生一般地剛正不阿、目不斜視,熱心地承接下替美女主僕回家找人來接他們的重責大任。趙平與玄虛也就好人做到底地在貨店裡陪著那對主僕,直到小半個時辰後老漢歸來,同時還帶來了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為止。
在這小半個時辰內,趙平得知了那白衣女子的名字喚做木子欣,而那小婢只有一個叫夢兒的小名。趙平原先想說繼續用樓又風的身份,卻突然靈光一閃,決定不瞞她,而說自己名叫趙平。
木子欣在吃下了烏丸後,精神與身體都好了不少,尚能在趙平與夢兒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時偶而插上幾句,三人倒也聊得愉快;而玄虛則是從下得山來後就一直對趙平擠眉弄眼。可在發現趙平見色忘師叔,絲毫沒有打算答理他之後,便頹然在一旁枯坐了小半個時辰,不發一語,很是孤單可憐……
揮別了木氏主僕,趙平還傻傻的杵在原地,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玄虛則是臉色不太好看地悄然出現在趙平身後,兀地出聲說道:「師姪啊……貧道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趙平心情大好,並沒有想太多:「有話就說啊!師叔!你我都是一家人!」
玄虛見到趙平如此豪爽,便越發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了起來:「是這樣的……貧道昨晚夜觀星象,除了發現你的紅鸞星大動而特動外,還有一顆星也是異常地光彩耀眼……」
「哪一顆?」
「災星……」
「……」
傍晚時分,趙平領著玄虛回到自己住了一年半的小屋上。
對,是小屋之「上」:小屋已經被燒成一座廢墟,進不去,頂多就只能走到其上……
「……」
夕陽西下,嫣紅染半山,屋化青灰,與蒼山共一色。
雖然這房子是徐達蓋的、具體來說也是樓又風住的,可趙平也竊居了好一段時間,有了感情的。可突然而然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生活、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趙平怔怔地立在廢墟上,良久不語。
如果推斷得沒有錯,這應該是先前與董耀作對所迎來的報復,今天被玄虛拉出去瞎轉了一圈與其說是認識人,倒不如說是躲開了一場家園保衛戰。但要趙平自己來選的話,他倒寧願自己可以留在這邊保護這棟房子。
玄虛歉然地看著趙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安慰這個才第二次見面的師姪。
忽然,他靈光一閃,想起了一套絕佳的說詞:
「師姪啊……你吃過了嗎?」
「你看我像吃了嗎?」趙平很怒。
「啊!(玄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那……師姪啊,你要不要泡個澡、冷靜一下?」
「家都沒了,上哪泡啊?」趙平的聲音越發地冷了。
「不然這樣好了!師姪,今晚你將就點,去住貧道那裡吧!」
「擠得下那麼多人嗎?」
「可以啦!貧道的人品你還信不過嗎?」玄虛佯嗔道。
「我就是考慮到你的人品才懷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