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MSTD遊戲的基本規則,明白了嗎?」
完全不明白。
如果說穆時雨剛醒來只是認為自己遭遇了一場普通的綁架案,那麼現在她才意識到此時是多麼複雜的處境,畢竟突然被捲入什麼莫名其妙的「遊戲」,遠比什麼只要花錢就能解決的綁架案還來得危險多了。
沒錯,她一點都不質疑這個遊戲的真實性,也不覺得會是什麼整人節目,她就不信哪個娛樂節目的後台這麼硬,能在路上隨便把C級公民擄走後還不必承受輿論壓力和法律制裁。
更何況除了她以外的全部人臉色都有些不正常,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他們的反應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剛才那個一下子把控全場的中年男性,他雙唇抿緊,有些心不在焉,在琰講完規則後他就變成這樣了,這對他們來說是第二次聽到規則了吧?是因為什麼才會從這些規則裡產生其他負面連想?
……莫非是琰所說的怪物?
可是怪物又是什麼?
「姐姐沒有其他問題的話,那我就接著講解妳現在戴的耳麥吧!」琰看著穆時雨一臉淡定的樣子,頓時感到無趣,接下來的解說也沒剛才那麼熱忱了:「簡單來說這是“MSTD”裡的“T”——信任。
在這場遊戲要生存下去的話,你們必須到基地外收集遊戲幣。外出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由於場地太大了,刺耳的聲音會引發怪物躁動,我們也就沒有在基地外設置廣播系統,所以就需要有個人成為我們和玩家之間的“通訊員”,來給在外探索的勇士們傳達重要通知。
以及請各位注意一件事,一旦決定好由誰擔任通訊員這個角色,就不能再進行更改囉!畢竟如果誰都可以成為通訊員的話,那這個小遊戲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嘛!相對的,即便原本的通訊員死亡,也不能更換人選喔!畢竟沒保護好這麼重要的角色是你們的責任嘛!」
說到這裡琰停一下,轉頭看向其他人,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如果被我們發現通訊員中途換人的話,你們的下場就會跟之前那位粉色頭髮的姐姐一樣喔!」
聽到此處,除了穆時雨以外的幾個人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既然“通訊員”是非出去探索不可的角色,如果說外面真的有什麼可怕的東西,那為什麼剛才那些人還要搶奪這個耳麥的所有權呢?
很簡單,根據規則所說,每個人所需的遊戲幣除非有人願意幫你,否則必須自己親自出去獲取。但如果外面真的有像琰所說的危險到會危害生命安全的存在,在所有人都不熟悉這個遊戲的情況下,唯一一個能從遊戲主辦方那直接獲得資訊的通訊員就會是重點保護對象,而作為通訊員的玩家的生存機率也會大大提升,這點不難理解。
不過通訊員有可能會隱藏重要訊息,或者因粗心而將訊息漏傳,導致和其他玩家所理解的內容有所偏差,進一步引發爭議和麻煩。所以,擔任通訊員的玩家必須要是最值得被其他玩家信賴的那一位,才能將爭議降到最小。
理論上這種機會是不管怎麼樣也輪不到穆時雨的,只是其他人在有限時間裡依然沒討論出個所以然,再來就是那個白髮男人剛好在計時結束前把耳麥塞到她手中,於是這個擔任玩家和遊戲間的橋樑的重責大任變成由她承擔。
雖然這麼說會顯得她是一個不懂感恩的人,但她是真沒有一絲一毫想要謝謝白髮男人的想法,反而還有種被人塞了個炙手山芋的無奈和埋怨。到底為什麼自己不拿偏要給她啊!
這麼想其他人對此有這麼大的意見也正常,自己的半條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交付給陌生人,這無論是誰都無法接受吧?尤其還是把命交給從頭到尾搞不清狀況的少女,再加上這可是一張難得的保命符,誰都想要通訊員的身份。儘管他們現在沒有再對這件事有什麼怨懟,估計心裡還是很不服氣。
不過比起對已經不能改變的事鑽牛角尖,穆時雨比較好奇的是另一個問題。
「“粉紅色頭髮的姐姐”是誰?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嗎?」
她想都沒想的就問出來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琰瞇眼笑著,不知是不是穆時雨的錯覺,這甜美到詭異的笑容令她心裡生出一股惡寒。琰接著說:「這麼壯觀的景象通訊員姐姐沒看到的確太可惜了,那麼我們現在來個精彩畫面重播吧!」
「不要!!」
大廳角落有一位橘色長髮的女生抱頭蜷縮在那,只見她神情憔悴不堪,話語間止不住的顫慄,脆弱得讓人心疼。她渾身發抖,幾乎接近乞求地說:「拜……拜託,不要了……不要……我不想再看一次了……」
琰看向別處,手指抵著下巴,做似在考慮的樣子。沉吟半晌,眼中精光一輪,接著反手一揮,她消失在液晶螢幕上,取而代之的是畫質模糊的攝影畫面。一位有著夢幻般的粉紅色長髮和蔚藍雙眸的美女無措地站在攝影機前,從衣著打扮來看似乎是一個出身富裕的女子。
她的身後是破敗的街道,磚瓦石材散落一地,勉強可以看出地上廣告招牌的字樣,這裡曾經應該是一條商業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橘髮女生看到這個畫面時突然崩潰得放聲大叫,當場昏厥。
穆時雨對現狀仍然有些雲裡霧裡,但也看得出來接下來的東西最好還是不看為妙,雖然暫時想不到是什麼東西能讓一個成年女性还没看到就嚇昏過去,然而現在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急忙喊道:「我不想看!趕緊關掉!」
可是攝影畫面還在繼續。
畫面裡,粉色長髮的女子表情溫怒,性子急燥地來回踱步,看向鏡頭。尖銳的嗓音質問:「不是說要讓我回去?這又是哪?」她不耐煩地想將攝影機揮開:「滾!不要拍我!我要回……」
遠方傳來一陣某種生物的不明嘶吼,撕裂了空氣,以及女子的話語。
無理取鬧的嚷嚷聲嘎然而止,女子猛地往鏡頭後方看,雙眼瞪大,臉色一下子刷白。她慢慢往後退,名為危機意識和恐懼的情緒麻痺了腦神經,大腦延遲幾秒後,終於開始正常運行。她轉身拼命逃跑,她失聲尖叫,她害怕得要命,對於求生的渴望可不是逢場作戲就能輕易演繹出來的東西。
鏡頭後方突然竄出數條像荊棘一樣佈滿倒刺的肉藤,倏地穿透她的四肢讓她跌倒在地,肌肉和骨頭一下子被貫穿當下她是沒知覺的,只感到心突然重重的跳了一下,腦袋蒙的一下,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趴在地上了。慢慢恢復知覺,感受著四肢先是涼,但是馬上就有點熱熱的,動一動就是那徹骨的鑽心的疼痛,疼痛。
痛得她在地上絕望得哭喊,鏡頭飛到女子身旁給她一個特寫。姣好的臉龐變得污穢不堪,沾滿血漬和地上的灰土與眼淚混合,如急流河水流淌下來,細嫩的肌膚在地上擦出傷口,前幾秒還意氣風發的年輕女性此時不堪一擊地擊倒在地,動彈不得,宛如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一條肉藤瞬時刺穿女子的後腦勺,喉嚨,門牙,從她的嘴裡突出,那些倒刺上鉤掛著新鮮刮下來的肉沫。女子用著僅存的意識看向鏡頭,磕磕巴巴地發出痛苦的呻吟。她無法說話,連慘叫的權利也沒有,那雙流著淚水,眼神還奢望有人能對她施以援手。貫穿頭部的肉藤連帶著腦袋,無情地往上一扯——
連結頭顱的脆弱的脖子被扯成碎肉,血液飛濺。
穆時雨盯著被染成鮮紅的螢幕,巨大的視覺衝擊讓她暫時喪失了思考能力。不久前年輕曼妙的身體孤苦無依地飄蕩在血海中,被不明生物摧殘。
串著腦袋的肉藤跑哪去了?
畫面外傳來的咀嚼聲為她解惑。她知道那是什麼聲音,每次在她把吃剩的肉骨頭喂給家附近的流浪狗時,都會聽到這個聲音。此時的她也像在那時,觀看非人生物的進食秀。
右手、左手、右腿、左腿,被肉藤一一拆卸下來,拖到鏡頭外。破爛的布料堪堪包裹軀幹,更多血從四個新口子傾瀉而出。
她努力壓下反胃的感覺,對未知和死亡的恐懼直衝天靈蓋,大腦被凍住,無法思考。
「哈哈哈哈哈哈!光是這樣就受不了了嗎?振作一點啊各位,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畫面了吧?怎麼還這麼窩囊?」琰愉快地笑起來,笑得得意放肆,又極度惡趣味地跟他們說:「有什麼好怕的?畢竟下一個就是你們之中的某個人了喔!」
之前言行粗魯的女學生,此時只能靠著沙發屈膝坐在地上,她雙手抱頭埋在膝蓋,在極度恐懼的驅使下身子微微顫抖。
可能是那無意義的自尊心作祟,在場的男士們雖然沒有表現出過於失態的行為,但都一副面如死灰的表情,如同將要受刑的死刑犯。他們是第二次看到這個情景了吧?老實說他們可以不必這麼壓抑自己,就算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情緒也不會有人因此嘲笑或看不起他們。
那是什麼東西?從沒看過,起碼在陸地上從沒看過哪種生物擁有這麼滲人的觸手器官,又對人類極具威脅性……
——怪物。
她背後直冒冷汗,穆時雨從沒想過要將一個完整的人類削成人棍,會是多麼容易的事。沾滿鮮血的肉藤只是這個生物的一部分,牠連本體都沒有出現在鏡頭內,為什麼?是琰為了那所謂的“神秘感”做出的節目效果嗎?那是當然的,畢竟從規則可以看得出來怪物是MTSD遊戲的看頭之一,如果在遊戲開始前給玩家劇透太多的話遊戲就沒意思了。
那顆忐忑不安的心越跳越快,手心里都出了汗,她不敢往下想了。他們是真的把這種事當成遊戲,鬧出人命也只是遊戲再平常不過的現象。
怪物……那個怪物……遊戲裡不只那個怪物嗎?有多少?遊戲方是從哪得來那麼多不應該出現在人類社會的生物的?他們竟然要玩家們跟這些擁有壓倒性力量的怪物生存一百天?!
冰冷的電子音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四號玩家何湘靈,死亡,已從遊戲中淘汰。請剩下的八位玩家繼續努力。』
穆時雨雙手掩面,呼吸逐漸急促,對死亡的恐懼像是有塊石頭壓在她的胸口喘不過氣。不行……活不下去的,他們活不下去,就算待在基地裡不出去,也還是會在這裡渴死餓死,吵著離開大概也會跟何湘靈一樣的下場。
會死的,絕對會死,他們所有人一個都跑不掉——
「喂。」
一隻大手輕輕拍在她的背上,慢慢為她順氣:「呼吸可以慢一點,不然妳會先因過度換氣而死喔。」
聽到“死”這個字,穆時雨頓時從混亂中清醒,開始調整呼吸的節奏。回過頭去看,不出意外是那個給她耳麥的白髮男人,這種有些沙啞的男性聲線實在太有辨識度了。
白髮男人見她情緒稍顯緩和,耐心地安慰道:「還是有生存下去的機會,記得規則內容嗎?」
聞言,穆時雨試圖靜下心來努力翻找腦海中的回憶,想起當時琰一口氣塞給她的巨大訊息量。不出一會兒,腦海靈光乍現,她注意到之前提過兩點跟怪物有關的特點,這是遊戲方難得給他們透露出來的一點點資訊。
她眼神一亮,從沙發站起來。心臟快速敲打胸腔仍然有些害怕,但她盡可能地不表現出異樣,心臟跳得有多快也只有自己知道。
「沒錯……絕對不能先自亂陣腳,我們迷迷糊糊地被這群綁架犯綁來參加這場荒誕的遊戲,可不能再被他們玩弄我們的思緒了。我們現在是“玩家”,是客人才對,怎麼能被主辦方牽著鼻子走,成為他們的玩具呢?」穆時雨事事篤定的嗓音彷彿一陣來得恰好的及時雨,慢慢澆滅他人內心的不安和焦慮。她邊說邊走到螢幕前面向群眾,目光堅定,鏗鏘有力地直言:
「主辦方不選擇在外面設置廣播設備,而是從玩家中挑選出“通訊員”這種多此一舉的方式來給在外調查的其他人傳遞訊息。在加上那個何湘靈在大吵大鬧前怪物並沒有襲擊她的打算,由此可判定怪物是透過聲音來辨物。以及怪物活躍的時間為晚上,白天並不會成堆聚在一塊,按理說只要不製造出過大的動靜,怪物就不會找我們麻煩。不要遊戲還沒開始就認輸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擋不住我們就繞開;繞不過我們就逃;逃不了我們就躲。反正基地是絕對安全的地方,我們不是沒有後路。在場的八名玩家絕對能贏得遊戲活到最後,這並不是妄想!」
說到此處穆時雨眼神帶著敵意,往身後一臉玩味地看著她的琰瞪去,嫩綠色的眼眸此時像荊棘般鋒芒畢露:「當然,前提是我們的人工智能小姐沒有說謊。」
螢幕上琰的神情微愣,很快又嗤笑著彎下腰,像是聽到有史以來最好笑的笑話,仰天大笑,盡興地拍手叫好:「不錯!不錯!真是精彩的演講啊!不愧是“綠色”!想法是真豁達!多麼通透人心!忽悠人的本事又是多麼高明!」笑完了,琰還是意猶未盡地看著她,紅色的眼睛近看簡直像地獄的縮影,裡面好像有個惡魔在對穆時雨微笑。琰說:
「我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是不會對人類說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