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無勇之大秦(四十)
「人不是還沒經過審判嗎?」馬凡亮明了身份,看門的不敢怠慢,轉頭就進去跟曹劍彙報,曹劍一聽來的人是馬凡,不是南宮家的那個野小鬼,便起了挑撥的心思,叫人把人給請進來喝茶後,又叫人去把老頭從牢裡放出來。
結果傳回的消息是,老頭在牢裡畏罪自殺了。
「可能老人家,一時想岔了,怕連累孩子便自盡了。」親眼目睹獄卒打死人的張二面不改色地賠著笑,「這人死不能復生……我們也沒辦法……」
「牢裡為什麼會有讓他自盡的東西?」馬凡冷冷地盯著張二,那瞬間張二以為自己被看透了,但他好歹是混過江湖的人,依舊沒露出破綻讓馬凡抓到。
「這人要不想活了,就算是閻王爺也沒辦法拒收呀。」張二說道,「吳公子,那老人家恐怕是第一次進牢,精神撐不住,便直接用衣服綁了個繩結,上吊自殺了。」
「叫人遺憾。」曹劍的語氣絲毫不顯遺憾,反而意有所指,「這樣就不能查明陳志等人的死因究竟為何了。」
溫笛早在聽聞父親死亡時,神智就飛了,恍恍惚惚的,什麼都沒聽進去。
「陳志等人的死,難道不是被異獸啃食嗎?」馬凡冷笑一聲,他看見了張二親眼目睹溫老被勒死,真是垃圾。「依照我沿路走訪的結果來看,他們這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喪盡天良者本就該遭此惡報。」
曹劍的笑容淡了些。
「我要求查看死者遺體。」馬凡冷冷地說,「死者是被勒死,抑或是自行上吊自殺,查看勒痕便可知分曉。」
「公子這是懷疑我的人動手殺人?」曹劍也冷下臉,「即便公子是慕容蘭大公子眼前的紅人,曹某也勸你別含血噴人。」
「是不是,看了才知道。」馬凡敲了敲桌面,眼神一瞇,往張二身上瞥去,「怎麼,不敢讓人看?遺體還沒火化,怕被人瞧出端倪?」
「你胡說八道什麼!」曹劍拍桌而起,但他沒了雙手,起身一急又沒有支撐,直接往前栽倒,被馬凡靈巧避開,撞得桌上的杯具七零八落。
「讓我看遺體!」溫笛突然大聲喊道,似乎終於從父親驟逝的巨大悲痛中緩過來了,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曹劍跟馬凡,似乎在判斷這兩人到底誰比較可信。
曹劍是有名的地頭蛇,吳語是慕容蘭的人,而自己父親得罪過慕容蘭,到底誰更可信?
他相信父親會告訴他的!
曹劍給張二一個眼神,張二意會,立即說道:「溫公子,真不是我們不給看,而是死在牢裡的人都需要經過一定的流程,最終送回親屬手上的只能是骨灰。」
「鬼扯。」馬凡打斷張二,對溫笛說,「別聽他瞎編,若是有親屬死在牢裡,只會發通知認屍,若是超過時限沒有認領,才會由朝廷火化送葬。」
張二暗道一聲麻煩,本來以為是個五穀不分不知民間的大少爺,為什麼會知道這種事?
曹劍見糊弄不過去,便直接沉下臉了:「吳公子,今日請你進門,本意是結交,若是你一直為了一個鄉村野人苦苦相逼,這未免也太……嗯?」
馬凡揮手打斷了他,他可一點都不想跟曹劍陳志這種敗類結交,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就是披著人皮的獸,不,是渣滓。
「既然曹大人不願意按照正規流程走,可以。」馬凡冷然道,「我將出門蒐集證據,任何民間有冤者,都可以來慕容家陳情,慕容家會將其人證、物證公諸於天下,所有慕容家旗下產業的茶樓、青樓、異獸交易所等一切場所,都會將犯人的肖像話、所犯下的罪行一一供天下人檢視。想必負責司法門的楊家會相當頭痛一陣子……為了一個無名小卒,傷筋動骨,這筆買賣真不划算,是不是?」
曹劍又驚又怒。
如果馬凡只是單純提告的話,他並不害怕,楊家多得是辦法將他摘出去,但馬凡要搞到天下皆知,人人認得他臉,知道他做過的事情,楊家將不得不處理他,而且會非常快!
他不是楊家嫡系,也不姓楊,楊家是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跟慕容家直接扯破臉的!
曹劍一行人之所以這麼跋扈不可一世,很大原因是因為他們的罪行傳不出去,大秦對於百姓出行相當嚴格,每個省份之間的人員流通都還要盤查身份,只有在朝廷當官的,或者是像四大家族那樣擁有雄厚財力的地主才能有特權。
然而馬凡直接捏住了特權的命門,就是不能把一些地方熟知的事情放在檯面上。
「我只給你三秒鐘考慮。」馬凡的聲音比冬天的寒霜還冷,「是要讓我們查看遺體,還是我現在就出門,請沿街百姓受過的惡氣匯總,公諸天下?想必你之前糟蹋過的女子家庭,很樂意幫我這個忙。」
曹劍壓抑著怒氣,試著跟馬凡講道理:「這又是何必呢?搞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言下之意,慕容家肯定也乾淨不到哪裡去,誰也別說誰了。
「我明白了。」馬凡點頭,「三秒已過,我這就去蒐集證據。」
他倏然起身,在即將踏出門檻的那一刻,曹劍氣急敗壞道:「看!看就看!來人!」
*
當溫笛看到已經面目全非的父親時,他再也支撐不住,抱著已經嚥氣的屍體痛哭失聲。
馬凡覺得難過,他自從來到大秦後,他本來能夠預知的異稟似乎變得只能看見過去,否則,他如果知道跟曹劍拉鋸時,張二會叫人將屍體火化頸部以上的話,就會果斷地直接闖進牢裡。
這群人總能突破他的認知底限,就連一個死人,都不願意讓人好好安生。
張二還在一旁強行解釋:「雖說朝廷有規定,但是每個地方的流程都不太一樣,我們這裡是為了講求效率,死者會先一概火化……」
「閉嘴。」馬凡冷眼瞥過去,他算是知道這群人的下限了,那就是無下限,他是真的很想揍對方一頓出氣,可是那就跟對方一樣了。
馬凡拼命壓抑自己突生的火氣,看溫笛還在抱著自己父親痛哭,火氣更旺,好好一條人命,在這群人眼裡說沒就沒。
儘管慕容蘭一開始也是對人命絲毫不尊重,總覺得命分三六九等,但起碼慕容蘭從沒有玩弄過人命,跟女人也都是心甘情願,不會強迫他人發生關係。
或許是因為慕容蘭認為那樣有失身份吧。
「溫公子,我們走吧。」馬凡說,「你父親的死,我會盡全力幫你討個公道。」
他是受過政治迫害的人,很多時候,他不是不會算計,只是不願意罷了。
然而有的時候,當無辜善良的人,在他眼前哭嚎的時候,他無法再假裝這一切都跟他無關。
即使這個世界確實跟他沒有關係,但只要他還想做個人,做個有道德底限的人,他就不能再袖手旁觀。
一次他可以視而不見,兩次他可以撇過頭去,三次、四次,罪惡感累積起來,他終於撐不住了。
哪怕他現在一個人,在這世界除了謝君憐、李舟跟慕容蘭外再無其他熟識到可以幫助他的人,他也應該做出行動。
更何況,小芳一定希望他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
他帶著還在抽咽的溫笛,頭也不回地離開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