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三十八章

章三十八、黃雀在後（上）

「狼人跟走屍……怎麼這麼剛好……」麗瑟面露驚慌，又問，「剛剛那是哪個門？」

「北門。」

螢幕的畫面馬上由監視錄影切換為方舟平面地圖。其中，標示為北防禦門的位置正閃爍著紅點。

「怎麼會……」

麗瑟錯愕地望著螢幕的紅點，令萊卡摧毀供電系統的是她，但她只是想爭取一些時間讓搜尋系統脫離方舟的掌控，卻從未想過這舉動居然會給狼人入侵方舟的機會。

「防禦牆的自動驅離系統與太陽能面板上的高壓電磁場，因本廳斷電被迫關閉，他們就瞄準這一……」

「比起這個，先把住民的位置顯示在地圖上。」憶紋冷冷地打斷方舟，她的語氣相當鎮定，有條不紊地下令道，「同步所有監視器獲取敵人數量與位置，顯示目前巡邏中的警備機器人位置，並統計待機的警備機器人數量。」

接到指令的方舟沒有拒絕，只說了一句：「……請稍等。」

約莫一分半後憶紋所指定的資訊皆顯示於螢幕上方。

憶紋掃了眼螢幕，指著地圖下半部說：「這個時間大部份的居民都在中央以南的住宅區，離北側最近、又有人的建築只有……監獄。」

凝視著平面地圖上標示為『監獄』的圖示，憶紋眼睛慢慢的瞇起，她悄悄瞥了眼身旁的麗瑟，麗瑟似乎還沒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麼事，只是一臉著急地看著螢幕。

若以現在的狀況來看，狼人及走屍離住宅區尚遠，先不說腳程一小時不到五公里的走屍，單就狼人而言，他們要靠近住宅區，至少也還要個好幾個小時……

但這好幾個小時，就足以被方舟判斷為危機事項了。假設方舟真的將此判斷為危機事項，它將不惜一切代價來阻止這件事……

正當憶紋想著該如何向麗瑟解釋當前的狀況時，方舟搶先一步發話了。

「根據狼人的行為模式推測，他們可以利用空氣中細小的氣味分子來尋找最近的獵物，目前他們距離監獄尚有一百公里，若依照先前觀測他們移動的最高速度來計算，在沒有任何阻礙的情況下，預估兩小時內即會抵達監獄。」

方舟繼續說道：「建議對策有：一、調動中央以北巡邏中的警備機器人與半數待機的警備機器人前往北區進行鎮壓，其餘警備機器人守護住宅區。」

「二、釋放監獄內所有受刑人，藉以吸引狼人、走屍的注意力，同時調動中央以北巡邏中的警備機器人，與半數待機的警備機器人前往北區進行鎮壓，其餘警備機器人以本廳為中線鎮守，避免犯人進入以南地區……」

聽到這，麗瑟便聽不下去了，「你說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內容，瞪大的雙眼中滿是錯愕，「為什麼讓犯人去做誘餌？先不說走屍，一般人絕對逃不過狼人的追殺……！」

面對她的質問，方舟只是用那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回答：「正是因為如此才要這麼做，面對這群變異的狼人，我們還未擁有足夠的數據來判斷他們的危害，因此也無法百分百的肯定依現有的警備機器人是否能將他們控制住……」

方舟進一步解釋：「釋放監獄的犯人，可藉由犯人的移動來擾亂或改變他們的路徑，且藉由他們追捕、獵殺人犯的行為可進一步獲取數據，並制定應對方法，來提高鎮壓的成功率。」

「不行——！」麗瑟激動地一掌拍在操作檯上，「我不接受這個方法！那裡面也有人只是因為被判斷為『不具價值』而入獄，並不是真的有犯什麼天大的罪！不應該因情勢所逼，就讓他們毫無選擇的去死！」

相比麗瑟氣得脹紅了臉，連嗓音都透露出明顯的怒意，方舟倒是冷靜的多，它雖然無法理解麗瑟的堅持，但它十分清楚，如果要讓麗瑟協助這次的行動，它必須得說服她。

於是方舟不厭其煩地再次開口：「監獄裡的犯人都是方舟的『可拋棄資產』，如果他們的犧牲可以換取足夠數據來增加任務成功率，藉以確保人類的整體的存活，為什麼不能列為可供選擇的對策之中？況且，根據系統的推算結果，對策二的成功率較對策一高得多，不定因素也較少……」

「你……！」麗瑟雖氣不過，但心中卻不得不承認方舟的推斷不無道理，面對未知的敵人，若能獲取更多的資訊，勝算相對能提高不少……

但她也不願監獄的人們就因為這樣的理由被推向死亡，她不禁想起，最初她自願申請到外面探查的緣由，不就是因為她覺得這樣的制度有問題，希望能改善這狀況，希望她生活的『方舟』能變得更好……

她才願意冒險的嗎？

思索至此，麗瑟下定決心地開口：「那我去！我去吸引狼人跟走屍的注意力，只要能爭取時間，讓你分析他們的行為並制定方針就可以了吧？」

方舟沉默了一會兒，「……妳能爭取多少時間？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它頓了頓，又說，「先不論妳是否能爭取足夠的時間供解析數據及擬定策略，若再有完善計畫前，就失去妳這個曾近距離與狼人接觸的有經驗者，將大幅度降低任務成功率，甚至可能導致失敗。」

「你……！」麗瑟氣急敗壞地說，「總之，我絕不答應釋放人犯作為誘餌！」

一旁的憶紋看著僵持不下的方舟與麗瑟，無聲地嘆了口氣，兩個都堅持各自的論點，這樣的討論怎麼可能會有結果……

麗瑟覺得人人平等，不論是犯人或是平民在她眼中都一樣是生命，對她來說，為了保全一方，去犧牲另外一方，這樣的行為既不公平又不合理。

而方舟受系統條款制約，會優先將人類存活擺在首項，被它判斷為『不具價值』的犯人，自然沒有被列在需保護的範圍內，對它來說監獄的犯人與警備機器人無異，都是可供它使用的棋子，只要能達到目的，無論犧牲掉多少棋子，它都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說到底方舟現在會和麗瑟爭論，而非直接執行它認為成功率高的對策，純粹只是在說服她，藉此獲得麗瑟的幫助罷了。

由此可見，方舟目前還是將麗瑟判斷為『具價值的』非人種生物，憶紋不禁鬆了口氣，轉而開始細細地思索著方舟剛剛說過的話。

片刻後她開口：「這兩個對策是建立在現有資源不足以對抗狼人及走屍……對吧？」

「對。」

得到方舟的確認，憶紋忍不住勾起嘴角，「那如果我們能獲得友軍的援助，且能確保他們的能力確實在警備機器人之上……這就沒問題了吧？」

麗瑟一愣，察覺言外之意的她連忙朝憶紋望去。

與麗瑟交換眼神後憶紋轉向螢幕，「向逐草聚落、慧獸群落尋求支援。」

見方舟沒有回覆，憶紋不耐地說道：「兩個月前不是有發射衛星嗎？利用那個向半獸人那邊的機械蜜蜂及慧獸那邊的採礦蜘蛛機發送訊息，這是可以做到的吧？」

「……訊息已發送，正在連接影像。」

螢幕上忽地彈出雅各的臉：「你說方舟遭襲是什麼意思？」

隨後是萊昂的臉：「方舟遭襲了？」

雙方同時一愣，隨後你看我、我看你陷入死寂的沉默，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但麗瑟此刻已顧不得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直說：「麻煩你們幫幫忙！」她雙手合十又說，「我知道這樣很厚臉皮……但現在只能拜託你們了。」

沉默片刻後萊昂率先開口：「我們會用最快的速度抵達。」

聞言，雅各也不落獸後：「我會派出所有戰鬥人員。」頓了頓，又說，「這之後一定要給我一個解釋。」

視訊通話結束，一台白色機器人帶著外出用的全套配備來到麗瑟面前，麗瑟也沒有多問，隨即將一件件裝備往身上穿。

憶紋的雙手飛速地再操作台移動，「我會讓運輸車去接應他們，但最快也要一至兩小時……監獄先不用太擔心，監獄的外牆與防護牆同樣堅硬，守備系統也算完善，撐個三、四小時不是問題，但如果他們轉往住宅區移動的話……」

「沒事，交給我吧，我會用血的氣味來吸引他們，盡量將他們引遠點。」

麗瑟半跪下身換上抓地力更強的戰鬥靴，邊綁著鞋帶邊說：「以剛剛的畫面看來，主要是狼人吸引走屍移動，只要能除掉狼人，走屍的問題不太大，狼人的數量也不多，配一些警備機器人來協助我，我能阻止他們。」

面對麗瑟信心滿滿地發言，憶紋面露憂色，「警備機器人……他們只能執行單調的動作……或許可以擋下走屍，但面對力量、速度都較常人更高的狼人，怕沒什麼幫助……」

她調整了下驅逐裝置的參數值，並再次開口：「妳盡量將他們引到防禦牆附近，牆上的驅逐裝置可以協助壓制他們，妳也可以跳到牆上利用指紋切換為手動控制進行攻擊。」

麗瑟點點頭，起身將電擊槍與手槍收進兩側的槍袋之中，隨後她突然想到什麼般又說：「對了！幫我聯絡萊卡，找到他的話，讓他來支援我。」

「好。」見麗瑟已整裝待發，憶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開口，「妳……萬事小心，這次的狼人不一定和上次一樣，如果狀況不對妳……」

麗瑟忽然抬起頭，雙眼直直地看進憶紋的眼中，她的目光是如此直率而單純，彷彿要看透憶紋一般。

讓憶紋感到有些不自在，「怎、怎麼了？」

「謝謝妳。」說完麗瑟緩緩地勾起一抹笑容，笑容裡沒有陰霾、沒有勉強，一如往常地溫和，「我回來後……我們再談談？」

憶紋不禁一愣，再談談？經歷了剛剛的事……不是應該對我很灰心、很失望嗎？

妳……還願意相信我嗎？

憶紋感到眼眶一熱，急忙低下頭，「嗯，剩下的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