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三十七章

幕間——

『萊卡，切斷本廳供電系統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只要找到……』

按照麗瑟交代的內容，萊卡輕而易舉地找到本廳的供電系統，利用獸化的手爪破壞變電箱後，躲在角落處的他看著趕來維修的機器人，面露擔憂，「不知道姊姊那邊……」

話才說到一半，他突然神色痛苦的捂著右眼，半晌後他放下手，不敢置信眨了眨眼，「姊姊……是你嗎？」

『嗯、是我哦，勞倫斯，想讓你再幫個忙呢——』

「只要是姊姊要我做的事，我都會完成的。」

面對女子交代的繁多事項，萊卡只是滿心歡喜地直點頭，他全然沒有注意到，面前根本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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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紋永遠都記得，在接到通知後面對來避難的自己，方舟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如果讓妳選擇在規則下生活或死亡，妳會選擇哪一個？」

嚴格說起來，憶紋覺得自己肯定符合『理性』這個詞，就算退一萬步來說，她也有著自己絕對比大多數人都『理性』的自信。

畢竟，若她不是這麼理性，她決不會毫不猶豫地拋棄遺產繼承權，只為了躲避家族內的惡鬥。

畢竟，若她不是這麼理性，她決不會果斷地拋棄繁雜的人際關係，只為了能在有生之年完成研究。

畢竟，若她不是這麼理性，她決不會在這個時間點，將槍口對準視作為『家人』的麗瑟。

「這下妳滿意了嗎？」

憶紋冰冷的嗓音在室內迴盪，在螢幕光源的映照下，她神情冷冽如冰、看不出任何情緒，與她混亂的內心形成鮮明的對比。

三週前——

「……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她就會發現方舟內沒有『NSARK-D00MED』這組代碼。」

「你想叫我讓她不要繼續查了？」憶紋聳聳肩，「她倔強起來跟頭牛似的，誰勸都沒有用。」

「只要妳不給她提示，她遲早會因不知從何查起而放棄。」

「如果信不過我的話，時時監控我家不就行了嗎？」憶紋冷笑道，「還是說目前要同步執行的項目已經佔去方舟所有記憶體，分身乏術了？」

「系統沒有信賴的概念……」方舟頓了頓再次開口，「總之如果她發現真相，只能刪除她這段時間的記憶。」

將自己從思緒拉回現實，憶紋再次看向眼前的麗瑟，憶紋曾無數次想過，麗瑟發現真相的這天會是什麼表情。

是一臉驚訝的看著自己遲遲說不出一句話？還是滿臉憤怒地質問自己為什麼要隱瞞她？

但憶紋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平靜。

面對冰冷的槍口，麗瑟眉未皺、眼不移，只是靜靜地自己對視著，琥珀色的眼眸甚至沒有激起半點波瀾，平和的像是眼前的槍不存在般。

「妳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憶紋握緊手上的槍，不敢懈怠地注視著麗瑟的舉動。

她很清楚只要麗瑟有意，制服自己只是眨眼間的事，然而麗瑟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靜靜地望著自己，彷彿是篤定自己絕對不會傷害她。

了解這點後，憶紋不禁有些煩躁，「妳不問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妳會這麼做，一定有需要這麼做的理由。」麗瑟頓了頓，嘴角忽然勾起苦澀的笑容，「我只是突然覺得……原來我根本不懂妳，不懂妳的過去、這麼做的原因……甚至就連妳試圖阻止我的時候，我都沒意識到，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因為妳沒有問。」

「那如果我問了，妳就會講嗎？」麗瑟的雙眸閃過一絲哀戚。

究竟是為什麼呢？明明朝夕相處，應是最親近而熟悉的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互相猜疑的關係？

無法描述的抑鬱壓在胸口，憶紋深吸了口氣，再次開口卻無法抑制地發顫：「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短短四個字，瞬間讓麗瑟的心沉到谷底，自己的猜測被應證了，她卻沒有喜悅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揮之不去的苦澀感。

就在兩人陷入沉默之際，機械運作聲猛然響起，整個房間霎時明亮如晨。

「……這方法還真出乎我意料。」方舟的臉出現在螢幕上，「既然妳已經知道了，我會說明當時的狀況，並解釋系統做出行為的原因。」

在方舟的說明下，麗瑟才理解當時的狀況……

在國與國關係日漸緊張下，方舟計畫的募款卻相反地越來越順利，所需的金援、技術人力補足的情況下，相關建造工程也飛速進行，但所謂樹大招風，風撼樹，核心成員們很快就發現有人試圖竊取方舟的內部訊息。

這並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畢竟『方舟』是公開在網路上進行募款，當時這麼做主要是為了能在最短時間募集到所需資源，但他們卻沒料到隨之而來的駭客攻擊、竊密者混入……等，這類的事居然多如牛毛般，不僅讓核心成員們不堪其擾，也大大拖垮方舟建設的進度。

為了更有效率對付這些騷擾，核心成員聯合撰寫一套防衛系統(Main Engine Defence)，新的系統很快便有效攔截所有攻擊，甚至還能反向追蹤並癱瘓攻擊者系統，核心成員們對此感到非常滿意，便放心讓防衛系統自行運作，他們則將全部心力放在製作其餘內部程式之中。

但，也正因他們如此信任自己撰寫的程式，才會導致之後的狀況發生。

看到美國洲際飛彈成功夷平大陸北方的新聞後，其中一位成員馬上確認防衛系統的紀錄，得知是系統駭入地下基地讓飛彈發射，幾位核心成員隨即關閉防衛系統，並於方舟主程式內寫下第三條款，避免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在那之後『方舟』就沒有再做過任何傷害人類的事。」

聽完方舟的解釋，麗瑟又問：「為什麼當時防衛系統要駭入美軍基地發射飛彈？」

「當時防衛系統從某軍火商反蒐錄到的訊息內解譯出中國短時間有購入大量軍火，駭入鄰近的軍事基地後得知，大陸預計對美國進行遠距離飛彈攻擊，而方舟就位於飛彈的爆炸範圍內。」

方舟頓了頓後繼續說，「防衛系統為保全大戰後人們的唯一棲所『方舟』以及設施內的人們，才會選擇讓洲際飛彈擊毀敵軍基地。」

「為了保障人類的未來，所以只能殺掉人類嗎……」麗瑟呢喃著，腦中卻忽地閃過疑點，於是她再次問道，「北方城市發生的生化病毒攻擊，你能解釋一下嗎？」

「那是防衛系統將錯誤訊息洩漏給軍火商，讓他們以為間諜要將自家的機密交給敵對軍火商，原計畫使用極快致死的原始病毒株，應該是人為疏失拿到實驗室改良的病毒株，才會演變成大範圍的生化攻擊。」

聽到這麗瑟突然有股說不出的複雜，沒想到她苦苦追尋的答案，竟是如此簡單而可笑，根本不是什麼預謀以久的恐怖攻擊，不過就是一連串的巧合所促成的結果。

若真要說這場滅世大戰爆發的原因，歸根結柢還是人類的問題，而揹著兇手之名的防禦系統，不過就是從旁推了一下罷了。

麗瑟沉著臉不發一語，方舟也沒有催促她，在它看來，不論她是在辨識訊息的真偽、又或是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結局已經註定了。

就現況看來，麗瑟‧華倫並沒有與方舟為敵的理由。

比起沉默對峙的麗瑟與方舟，憶紋老早在他們開始敘述原委後，便收起槍，倚著牆歇息，她沒有看向他們，也沒有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這一切她早已知曉。

沉默了好半晌後，麗瑟終於再次開口:「我可以問件事嗎？」

「妳問。」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麗瑟頓了頓又說，「對方舟來說，最萬無一失的方法，不應該是直接刪除我的記憶或著將我除去嗎？」

「一開始確實是打算這麼做。」方舟停頓了片刻，又說，「告訴妳真相，再視情況是否刪除妳的記憶……這個是林醫師的提案，我只是衡量後選擇執行。」

聞言，麗瑟不禁轉頭看向角落的憶紋，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視，憶紋抬眼對上她的視線，「滿意了嗎？妳要的真相。」

不等麗瑟回覆，憶紋徑直地朝她走來，「我之前也說過了，過去的事情已無法改變，比起追尋過去的遺憾，不應該更注重當下的生活嗎？」她拉起麗瑟的手腕，「妳還有脈搏、還有心跳……妳不是還活著嗎？為什麼不好好看著現在，一直追著過去的影子不放？」

「我……」麗瑟正想說些什麼，整個房間卻突然閃爍紅光、警鈴大作。

被這熟悉的畫面所震懾，麗瑟下意識將憶紋拉到身後，「發生什麼事了？」

「巡邏的警備機器人回報，方舟上方的太陽能面板遭破壞，現在正要將影像回傳……」

方舟說完螢幕隨即跳出監視畫面，緊連圍牆的鵝黃色圓罩，破了一角，狼人依序從破口鑽入，其中一匹走到防禦門的控制面板處，片刻後防禦門開啟，門外的狼人隨即衝入方舟，緊跟其後的還有大量的走屍，最後一巨大手爪揮來，畫面瞬間歸於一片漆黑。

麗瑟下意識轉頭看向憶紋，卻發現憶紋也同樣看著她，兩人的視線傳遞著相同的恐懼。

——方舟被入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