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娜:「小高可以帶我去山上嗎?」
小高:「要看你有沒有運,改天再上山看看」
布農族上山,女性上山是禁忌,但因為要拍紀錄片,我特別苦苦哀求小高帶我上山。
布農族狩獵,有集體狩獵或設陷阱,過去族人狩獵是為了保護家園,維持部落族人與家族生計的文化,當布農族的男性結婚後,就要開始培養上山的能力,透過狩獵去養育家人,將在山上獵到的獵物分享給家族。小高是布農族的獵人,在一次的集體狩獵,讓我帶著鏡頭跟他一起去體驗狩獵。
晚上九點到部落集合,六位老中青少聚集在一起,準備米酒、口糧和水和獵槍與喜得釘前往林道。我們坐在四輪傳動的小貨車上山去,我坐在後面帶著我的相機,心裡既興奮又緊張接下來的路程與第一次的狩獵體驗。
從部落出發經過林道,15分鐘的車程,經過部落的開墾地,有竹林、果園,一路上車子開在水泥路上算是平坦,我們抵達工寮放下裝備,平常協作使用的鋁架,今日上山變成裝獵物的工具,而我則揹著部落大哥送我的planganhaibi扁型揹籃上山,plangan是布農語籃子,haibi是扁的意思,這種藤籃的另一個稱呼是palangan haiiu,haiiu是偷的意思,布農族過去會當工具籃會裝獵物,像是獵物藏在籃子裡,不讓別人看見其獵物,還有一個稱呼palanganutauang,utaunag是 猴子,這籃子像猴子把吃的食物放在嘴巴裡一樣。
我的揹籃裝著拍攝器材,獵人們帶著獵槍,頭上佩帶著專用遠射強光夜間,可以調整遠、近與變換黃燈或白燈。進入山林,我們以步行進入林道,從工寮出發沿著林道出發,在我眼前是一大片的森林,隨著五個人的頭燈像星星一樣,帶領我往這片黑色森林裡,耳裡所傳來的聲音有水流聲、以及風打著竹林裡的沙沙聲,還有領角鴞、鵂鶹,嗚嗚嗚聲與蛙鳴聲與蟬聲交雜著。這夜晚的寧靜,讓我的五感(視覺聽覺、觸覺、味覺、嗅覺)瞬間地靈敏起來。
第一次的上山,步行30分鐘在一個轉角處,我們停下來休息,做一個祭拜祖靈的儀式,由lavian(布農語:領路的人)用米酒、香煙、檳榔和祭品祭拜祖靈,他用祭詞告知我們是誰、我們上山的目的為何?祈求祖靈不要作弄我們,保佑我們平安。祭拜完後 ,我們把酒輪喝一遍,當竹杯輪到我時,我心裡默想著保守我的平安與拍攝順利,用食指沾了酒,祭天、祭地、祭祖靈,大家圍在一起,獵人討論著等會的路徑,我們要爬上林道的盡頭再折返回來,當酒喝完後,我們收起祭品準備上山。
一路上我們沒有再說話,所有人在黑暗中靜默著,我聽著自己的喘息聲,看著獵人們的頭燈照出去的燈光在樹林裡不停地穿梭,隨著獵人的步伐尋找著獵物,我的手裡拿著相機跟在小高的後面,拍著他的腳步,他手裡拿著獵槍,揹著鋁架一步一步進入森林裡。
我們穿越森林,獵人有著獨特的GPS,進入竹林、越過懸崖,我心裡想這裡到底是哪裡?我無法停下來看手機裡的地圖,因為一停下來就跟不上獵人的腳程,若分心就會不小心跌落山谷,我只能默默地拿起相機,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跨過已倒的樹枝,盡量腳步輕伐,不要踩到樹根發出聲響。這時已是午夜,看著獵人們在夜晚拿著槍
,緊張的氛圍身體分泌著腎上腺素,獵人聚精會神的尋找著動物的身影。
第一處看到saku山羌是在樹叢裡,小高比著手勢讓大家停下來,降低所有的聲音,他用頭燈照射著樹林裡,那裡似乎出現山羌的身影,他已預備好要開第一槍,其它人用頭燈幫他照亮那兩顆眼睛,它也緊盯著、打量我們是什麼。
砰~這隻山羌在大樹的掩護之下,逃過第一槍,但小高的身影在發出第一槍的同時,也快速移動往山羌移動的方向,另一個獵人繼續用強光幫忙他尋找山羌的聲音,不過一會兒,小高下來與我們會合,山羌往高處移動,我們繼續往下一個目的地前進。
大家走到山腰處,分三個部隊倆倆一組,我和Kimaz(布農族名)一組,我們往高處林道移動,小高往右切,進入另一個森林小徑裡,另一組往左切進入另一個林道。我們這組走在林道路上,彎曲向上的路道,愈走愈喘,我們越過溪谷,到了一片佈滿蕨類之地,在左邊靠近山的一邊,有一個身影,Kimaz用頭燈照到它,追著它的身影,直到它對視著頭燈的光,一動也不動,不到三秒間,一個槍聲碰…它仍繼續往前走,它走到咬人貓的地方,Kimaz已經補好喜得釘再補一槍,它倒地了,是一隻saku(山羌),Kimaz將鋁架放在地上用肥料袋把山羌放進去,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獵物在我眼前,影像仍在錄影著,心裡百感交集,眼前是一隻活生生的生命即將離世,獵人感謝祖靈給予的食物,這時已經半夜兩點,四個小時的行走,我的體力早已耗盡,最終還是看到我累了,再原路折返回去和其它人會合。
另一個槍響響起,接著又有一聲,那個方向是右邊小高進入叢林的方向,我們下山與他會合,他也獵到一隻山羌,雖不知狩獵的過程,但也慶幸自己第一次上山仍有獵物,往後可以跟著他們上山,但手裡不是拿著獵槍,而是用相機跟著獵人紀錄狩獵過程。左邊的獵人也往下走,我們在一個交叉路大家一起會合,他也有打到獵物兩隻山羌,此行收獲滿滿,共有四隻山羌一隻飛鼠,數算大家的獵物,用鋁架揹起獵物,繼續往回走到工寮。
一到工寮已經半夜四點,我以為下山後可以回家睡覺,但緊接著是獵人要開始處理獵物,大家休息一會兒後,就拿起噴槍燒毛、用山泉水清洗被燒過的山羌,表層的毛已烤焦,接著是刮毛後,並進行獵物的解剖與分肉,打到獵物的可以享有山羌頭,其它的就平均分配。
第一次的狩獵,我分到了一個後腿,回到家已是清晨七點半,此次的狩獵,我將經驗記錄下來,希望下一次能夠再次上山記下這寶貴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