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崴家,客廳 「李媽媽,我回來了。」進了門後,松生昌弘經過客廳,向正在飯桌邊擺放碗筷的李媽媽問候了一聲。
「喔!妳回來啦!趕快去洗手,差不多要吃飯了。」李媽媽親切招呼著,沒停下手邊工作。她的情緒沒什麼起伏波動,似是已接受了白天聽到的「人格分裂」事實,又或者,她認為女兒的症狀是一陣一陣的,不會維持一整天,所以現階段才能一如往常地鎮定。
「好的,我洗好手就去幫您的忙。」松生昌弘趕緊放下隨身包包,做好了清潔,就奔向廚房協助李媽媽完成晚飯前的準備工作。
「好好好,謝謝妳了。妳先去換衣服吧!」
「喔!好的,那我先進去了。」
見到這些貼心舉動,李媽媽真的覺得現在走去房間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女兒,因為她住院前,有時下班後也會這麼做,不懂煮菜卻也願意打打下手。
前提是,說話的口吻不要這麼生疏,那真真正正的就是她了!
『兩個禮拜而已,很快的……爸爸和媽媽都會等妳回來的。』
──李思崴房間 「(日)小天,妳在哪?快出來啊!」松生昌弘在房裡小聲呼喚著。但除了一點點回音之外,就沒有其他聲響了。
『奇怪?去哪了?不是和我一起上來的嗎?』由於到家後,直至進房關門的這整個過程中,松生昌弘都沒見著黎天的身影,即便打開衣櫃、推開吊著的衣物來找,也一無所獲。
『難道她還能徹底地隱藏起來?連一點白霧也沒有?』松生昌弘再次環視房內一圈,感覺自己又對幽靈的能力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
之所以有這種想法,全是因為這副身體傳遞而來的某種訊號,他也很難形容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是「感應」嗎? 如果硬要用什麼事物來比喻的話,大概就像是黎天所說的「特殊體質」吧!
『記得之前她曾說過,靈魂出竅後的我也有「特殊體質」,現在看來,好像也不無可能。雖然看不到,卻有一種「她還在這裡」的感覺……』
「(日)好吧!妳要是累了,就先休息吧!我去吃飯囉!」松生昌弘對著空氣說了些話,然後換好家居服,步出了房門。
——飯廳 時近晚上六點,李爸爸下班回到家稍事盥洗後,便先行到飯桌旁坐下,等待家人到齊再一同用餐。
離開了房間,松生昌弘見兩老都已就坐,於是禮貌地向他們寒暄幾句,才動起筷來。
而關於用「人格分裂」來表明身份一事,是在白天李爸爸出門上班後,單獨告訴李媽媽的,不知她是否已轉達給李爸爸知道了呢?
晚餐期間,松生昌弘抱持著略微忐忑的心,暗自觀察兩老;可見他們神情自若,稀鬆平常地聊著工作插曲、市場趣聞,絲毫感受不到「微妙」的氣氛,他便以為李爸爸還不曉得這件事。
松生昌弘起身又添了一碗飯,打算補足體力、做完飯後收拾工作,就要正式向他們坦白一切。然而,當他重新入座、扒了幾口飯時,一道白影毫無預警地竄進眼角餘光範圍內,嚇得他立刻噴飯,還狂咳不止。
「咳咳咳──咳咳咳咳──」
儘管松生昌弘已在當下用手摀住嘴巴,桌面上依舊落下好幾粒米飯;而因為咳嗽用力過猛,導致臉部及脖子也都脹紅了起來。
眼見此景,李爸爸趕緊遞了好幾張衛生紙給他,李媽媽則過來輕拍他的背,順便用抹布將桌子擦乾淨,兩人更不約而同地關心起他的狀況來。
「妳怎麼突然嗆到了呢?」
「身體沒事吧?」
「咳咳…沒事。不好意思,嚇到你們了……」松生昌弘邊說邊微微側頭,欲往白影處偷瞄一眼,但因李媽媽所在位置剛好擋住白影,以至於沒能對「祂」做更進一步的察看。
正當李媽媽確定「女兒」沒事,拿起抹布去廚房清洗後,那白影又清晰可見地呈現在他眼前。
『小…小天…?!』松生昌弘這時已完全看清楚白影的模樣,忍不住在心中撒嬌式地抗議道:『(日)拜託~別這樣嚇我嘛~呃?奇怪?!』 仔細一看,能看見黎天神情哀戚,好像有著什麼冤情一般。 李爸爸見「女兒」呆愣許久,就好奇問道:「還很不舒服嗎?」
「喔…不,我已經好很多了。」黎天的異常,令松生昌弘感到事有蹊蹺,認為有必要盡快將事實交代清楚,才能做後續動作。
「那個,我有件事……想和你們說。」等李媽媽回座後,松生昌弘才沉聲開口道。
「妳想說的,是『人格分裂』的事嗎?」李爸爸淡定地提了這個問題。
「唔…不是的。原來您已經知道了嗎?」松生昌弘對李爸爸的反應,確實有些吃驚,畢竟他表現得太過平靜,讓人很難聯想到啊!
「對,早上就接到妳媽的電話了。說真的,我到現在還是不相信,妳怎麼可能會『人格分裂』?頂多就是對一些事太鑽牛角尖罷了!妳小時候起就是這樣啦!不過沒關係,爸媽都會在妳身邊,有什麼事都可以依賴我們啊!」李爸爸堅定地望向「女兒」。
只是,兩老猜不到的是,就算再怎麼堅持己見,「女兒」待會說出口的內容,會是他們這輩子作夢也不可能夢到的事。
「沒錯,你們的女兒不是人格分裂,而是被附身了。對不起,李媽媽!我沒有在白天說出實話,真的很抱歉!」語畢,松生昌弘站起身來,對著兩老深深一鞠躬。
「什麼?附身?」
「妳這孩子,到底在說什麼呢?越說越離譜了!」
「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拜託了!」松生昌弘語氣認真,見兩老始終不予採信的態度,又再一次折腰,只為求得他們的信任。
「那妳說說看,所謂的『附身』,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拗不過「女兒」的苦苦哀求,李媽媽選擇了傾聽,想聽聽看「她」究竟遭遇到了什麼,才會如此語出驚人。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作松生昌弘,在日本一個名為「T」的樂團裡,擔任鼓手。上個月底的禮拜六,當天最後一場節目錄影收工後,我就和幾個朋友約好晚上聚餐。聚餐結束,在回家的路上,我偶然救了一隻小柴犬,正想帶牠回去時,不慎被一輛失速的車給撞上……」松生昌弘將事故那晚的所有經過都分享出來:「醒來後,我只知道我人在醫院,當時根本沒意識到,我早就靈魂出竅,還附身到李小姐身上。」
「一直到我看見窗戶中的倒影,加上護士醫生他們對我說的話、還有對我的態度,我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那我們崴崴呢?她的靈魂去哪了?」聽著這些鉅細靡遺的事發經過,李爸爸也不得不相信,面前這個「女兒」,真的不是他們最寶貝的掌上明珠了。
「老實說,我並不清楚。」松生昌弘搖了搖頭,接著視線飄向黎天,又迅速拉回來,語氣略停後轉移了話題:「你們還記得出院那天,我對著張靜恩小姐喊出『小天』這個名字的事嗎?」
聞言,兩老紛紛在腦海中搜尋到了那日的記憶,先後都點了點頭回應:
「嗯,記得。」
「有印象。」
「恢復意識後的我,因為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著急地對醫護人員用日語問了一堆問題,可是都沒有人明白我在說什麼。直到在交誼廳裡,遇到唯一一個能聽得懂我說的、能理解我的人,我才有辦法安心下來,去面對之後的檢查,並順利出院。而那個人,就是黎天小姐。」松生昌弘移步到了黎天一旁的位置,繼續說道:「我能像現在這樣侃侃而談自己的離奇遭遇,也都是多虧了她的熱心幫忙啊!(日)謝謝妳,小天!」
依著松生昌弘的目光,和那像介紹新朋友般的手勢,兩老視線亦跟著停留在那空無一物的半空中,可望眼欲穿,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接收到兩老認真關注的眼神,黎天深感歉疚,此刻她眉頭緊緊糾結,使得原本就略微嚴肅的神色,更添了幾分悲傷。
「(日)小天?妳到底怎麼了?」松生昌弘越發驚惶失措,他自始至終都不曉得黎天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松…松生先生,你旁邊…有『人』嗎?」沒等到黎天回覆,反而先等到了李爸爸的問題。
「呃…對!黎天小姐就在這裡。我都叫她小天,她算是幫我和李小姐傳遞想法的中間人吧!對我而言,她是不可或缺的夥伴!」松生昌弘補充說明。
「傳遞想法?這麼說,那位黎天小姐能和我們崴崴溝通,是嗎?」聽到這裡,李媽媽宛如見到一線曙光,儘管視線所及處什麼東西也沒有,眼睛仍為之一亮。
「是的。連我的中文也都是她教的,還告訴了我很多在台灣生活的習慣和經驗,讓我能夠好好地融入這裡的文化。」隨著回憶的湧現,松生昌弘嘴角不自覺地輕輕勾起:「每當我想確定李小姐的想法時,都會請小天問她,她答應了我才會做。」
「就像今晚決定向你們說出實情,也是請小天先問過了李小姐,才這麼做的。」
「嗚……崴崴啊……妳怎麼都不託夢給我們呢?嗚嗚……」李媽媽一想到女兒靈魂在外遊蕩,不能對他們親口證實自己所處的困境,實在難過至極,不禁悲從中來;李爸爸也在不知不覺中,紅了眼眶。
或許是因思女心切,導致場面太過傷感,眾人幾乎同時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襲來;松生昌弘很快就發現到那股寒意,竟是由身旁黎天所散發出來的,這令他十分訝異。
「好冷喔…怎麼忽然變冷了?」李爸爸搓了搓雙臂,想藉此提升體溫。
「是黎小姐嗎?」李媽媽注意到松生昌弘的表情,於是直接重點式提問:
「是她讓這裡變冷的嗎?」
「呃?對…不過她……咦?!」
「黎小姐,我求求妳……」
「李媽媽,請您別這樣……」
「(台)老仔啊!妳先冷靜一下!」
只見李媽媽一副有事相求的樣子奔向黎天,還在她面前雙手合十;就在李媽媽雙膝彎曲之際,松生昌弘連忙扶住了她,李爸爸也即時向前趕到她身邊,輕拍她的背,略作安撫。
「拜託你們別攔我!就算失禮,我也只能這樣做了……」李媽媽不顧兩人的制止,執意行跪拜禮,松生昌弘使盡吃奶力氣才勉強撐住她的肩膀,只聽她繼續說著:「黎小姐,我求求妳!求妳幫我們找到崴崴的靈魂,把她帶回來……如果帶不回來,至少也請妳轉告她,說我們很想念她……」
說完,李媽媽因情緒激動,致使她微彎的腰背乏力,身體險些失去平衡,幸好有松生昌弘和李爸爸的扶持,她才慢慢地坐到地上。
「李媽媽……」聽著對方的抽泣聲,松生昌弘一陣鼻酸。
「可以嗎?」李爸爸也一臉不捨地幫忙搭腔問道。
「這……」此情此景,令松生昌弘不知所措,他焦急地看向一旁的黎天,想看看她的反應如何。 『──跟他們說吧!去日本的事。──』 一道聲音倏地貫穿腦門,松生昌弘知道,這是她的心電感應。
然而,黎天面上明明悲傷仍在,卻與實際做出的決定大相逕庭,心電感應完的瞬間,她就別過頭去,避開了長輩求情的可憐目光。
『小天……』依照剛才的經驗,無論他怎麼問,她都不會為她此刻的狀態多做解釋,因此松生昌弘打算另尋時機好好問個明白。現在該做的,是如何安撫兩老,以及讓他們答應這趟「日本行」。
「李爸爸,我們先把李媽媽扶到那邊吧!」說罷,松生昌弘與李爸爸合力將哭攤了的李媽媽半抬半攙地帶到了客廳沙發區,讓她稍事歇息;李爸爸則相鄰而坐,不忘用手輕撫老伴的背。
松生昌弘走回黎天身側,理了理稍顯凌亂的髮絲和衣角後,鄭重地說:
「其實,我今晚要說的,除了附身的事之外,還有另一件事。」
「什麼?還有?!」李爸爸不敢置信;李媽媽亦同樣意外。
「對。早上也有和李媽媽提到『期限』的事,只是那時的說法是『人格分裂』的期限,但這個說法並不對,是『附身』的期限才對。」
「兩個禮拜,是嗎?」聞言,李爸爸確認式地反問。
「是的。」
「期限到了之後,你們的靈魂都會回到自己身體裡,是這個意思嗎?」李爸爸用微紅的雙眼注視著松生昌弘,強忍喉頭的酸楚,再度問道。一旦得知心肝寶貝有脫困的機會,為人父母者,又有誰能冷靜以待呢?
「關於這點……」面對憂傷憔悴的兩老,松生昌弘也告誡自己必須謹言慎行。畢竟人命關天,若隨便敷衍幾句安慰話,到時事與願違,真的會被良心譴責一輩子的!言念及此,他略作深呼吸,重整思維,才又緩緩說道:
「關於這點的前提是,如果一切進展順利的話,兩個禮拜後,就會像您所說的那樣,我們靈魂都回到自己體內,從此回歸正常生活;相反的,靈魂會消失,肉身則會……死亡。」
「怎麼會……」
「嗚嗚……」
這番言論,令兩老內心大受打擊,李媽媽更是止不住淚水地哭了出來。
「啊……所以,為了讓李小姐能盡快回到你們身邊,我想借用她的身體回日本一趟,來進行靈魂歸位儀式,這就是我要和你們說的第二件事。」自認對異性哭泣永遠沒轍的松生昌弘,一見到李媽媽啜泣的背影,他立刻慌亂起來,連忙說出心中最大的請求。
「日本?!」兩老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叫出來。
「呃?對!」對於他們的反應,松生昌弘也不是沒有預料到,只是驚呼音量超乎想像的大,被嚇到也是在所難免的。不過,他馬上回過神來,緊急接續說道:
「對不起!這有些強人所難,我知道!但目前只有這個辦法才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率的啊!」
「唔…… 」
「……」
一時之間,兩老低頭陷入沉思,久久不發一語。
「請你們放心!」松生昌弘不忍見年紀相加超過一世紀的兩位長輩眉頭深鎖、一籌莫展的模樣,便再度開口道:「小天曾說過她會陪著我,直到我平安地回到身體裡為止。而我也會保護好李小姐,不會讓她受到傷害。要是順利換回身體,我一定會派人一路護送她回到台灣和你們重逢的!當然,這一切所有開銷,都由我負責!」
這番話,令兩老重新抬頭望向他,可臉上愁容未減半分。
「小天也答應過我,到時候她會從旁協助李小姐,讓她的靈魂歸位。我相信,有她在,成功率會大大提升的!」松生昌弘最後再補上這一句,作為撫慰兩老脆弱心靈的強心針。
「(台)老仔啊……你覺得怎麼樣呢?」
「(台)我想想看……」
兩老彼此低語討論了好一會兒,松生昌弘在一旁靜靜等待;期間,他默默轉頭看了看黎天,想從她陰鬱的眼神中讀出真實想法,只不過女人心海底針,就算化作了幽靈,謎一般的心思,又豈是一個大男人能猜得出來呢?
「好吧……你就……『帶』著我女兒去日本吧!」李爸爸代表發聲,但儘管已達成協議,緊鎖的眉心還是無法掩飾心中的惆悵,忍不住嘆了口氣:「唉……事情演變成這樣,我們說什麼也沒用吧!而且再拖下去,只怕會……」
話雖未盡,在場眾人自然也猜得到李爸爸的後話為何,由於「期限」的逼近,已容不得他們再多花一天時間去思索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眼下既然來了場及時雨,哪有拒於門外的道理?再說,與「女兒」互動時,「她」隱隱散發出來的陌生疏離感,猶如刀割般,在他們心版上劃出了好幾道深深的傷痕,這也是他們所無法接受的事實!
『就當作是讓女兒出國散心吧!』這是兩老深思熟慮後的最終結論:『只要兩個禮拜,兩個禮拜後,她就會回到我們身邊的。』
……
…
沉默良久,李爸爸才用略微沙啞的聲音提出一個要求:
「要出發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開車載你們去機場吧!」
「喔……好的,謝謝您。」松生昌弘受寵若驚,本想推辭這番好意,不想太麻煩他老人家,旋即又轉念想到,這或許就是父母對子女的愛吧!於是由拒絕轉為言謝,還誠懇地向李爸爸九十度鞠躬:
「李爸爸,真的很感謝您!」
──李思崴房間 經過晚餐時刻的一席長談,李思崴父母好不容易允諾了這趟「遠行」。一想起兩老那充滿歲月風霜的臉龐上,還籠罩著一股晦暗之色,松生昌弘深覺自己真的是罪孽深重,有種在別人傷口上撒鹽的惡毒感,便暗暗埋怨起造化弄人。
坐在床邊、緊握手機的他低頭閉眼,思緒紛飛……
自從昏迷的那一刻起,命運就轉變了!在這段被迫過著平凡生活的時間裡,即使有一半以上的天數都在醫院中度過,倒也並非全是沉悶無聊的日子啊!也因這個機緣巧合,才能與「她」相遇相識的,不是嗎?
而今晚,還能獲得兩老的首肯,甚至願意開車相送,即便真正目的不是為了他,也當真是感激涕零了!
『至少在最後,他們還是選擇相信了我!』
思及此處,松生昌弘打起精神,解鎖手機畫面後,上網搜尋了日本航班的相關網頁,用李思崴名義訂好了明早的機票,接著又習慣性地點開公司的維特官方帳號,試圖留下一些訊息,以作為日後證明身分的依據。
他滿腦子的畫面全都是抵達日本之後的行程:首先要想辦法和經紀人澤田取得聯繫,再來就是請對方開車載他到本尊所住的醫院裡,以便進行靈魂歸位儀式;還準備好了一套說詞,要在儀式結束後,用自己的身體,親口解釋這一個月來的「失聯主因」。
當然,還要向澤田及團員們鄭重介紹這輩子他最珍視的對象──黎天給他們認識,若是沒有她的一路相隨,可能就無法走到這一步,更不可能以最真實的模樣站在大家面前述說這一切。
『不過,他們應該看不到小天吧!畢竟沒有這種特殊體質啊!』
「哈哈!」人還坐在床上的松生昌弘,想像著幾位事業夥伴兼好友那充滿驚恐的表情時,不禁笑出了聲。
『對了!小天呢?』要讓好友們睜大雙眼瞪著空氣發呆、露出癡傻樣,這最最重要的焦點人物可是黎天啊!但她去哪了呢?印象中,似乎是在李爸爸開口答應了以後,就再也沒見到她素白的身影了。
「(日)小天~小天~」松生昌弘以氣音在房內輕喚著,怕音量太大會引起房外兩老的注意;尤其李媽媽,他很是擔心思女心切的她,若聽見這聲聲呼喚後,情緒又陷入崩潰,甚至衝進房間,央求黎天帶話給李思崴。這時候的他,巴不得日文和中文的讀音不要這麼相近,省得這些顧慮惹人心煩。
連連喚了幾聲,都不見黎天出現,自認得到特殊體質的松生昌弘,偏偏又覺得她還藏身在這間房子的某個角落,沒有離開。因此,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步出房間。
──客廳 來到了客廳,松生昌弘假裝出來倒水喝,趁勢環顧廳內一周,但在明亮的日光燈映照之下,什麼白影黑影鬼影都沒見著。
倒是兩老,雖然人是坐在電視機前方,看著上面播映中的綜藝節目,但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兩尊石像般,一動也不動。
見狀,松生昌弘一驚,出於對長輩的禮貌,加上對方是這具身體主人的親愛的父母,說什麼也得稍微關心一下啊!
「那個……」松生昌弘小聲探詢道,「你們還好嗎?」
「嗯?」
「有什麼事嗎?」
一聽見人聲,李爸爸和李媽媽便似是詛咒解除那樣,同時轉過頭來回應著。
「喔……沒事,我是要告訴你們,回日本的機票,我已經訂好了。松山機場,明天早上八點的飛機。」松生昌弘順著話頭,傳達了啟程前往日本的資訊。
「『回』日本嗎……」李媽媽呢喃著她所在意的關鍵字。
「好,知道了,辛苦你了。」李爸爸面帶笑容地說著:「沒事的話,就早點睡吧!我們差不多要回房休息了。」
松生昌弘仔細觀察了兩老的神情變化,與晚飯那時相比,感覺和緩許多,可這也有可能是他們故作堅強的表象,他試著用李思崴的笑臉來道晚安,用意是盼望他們能放寬心,「女兒」很快就能回來的!
「好的,李爸爸、李媽媽,晚安。明天就再麻煩你們了!」
兩老分別點了點頭示意明白,隨後起身,一前一後地往主臥室方向移動。
松生昌弘目光落在他們身上,跟著那兩個背影一起望進臥室之中,卻不曾想過,正當兩人往床上坐躺下去的剎那間,那個素白的影子就這樣佇立在床頭一側;及肩的黑髮、沒有絲毫血色的臉孔,搭配一襲霧白飄逸的長裙,再加上不顯亮的橘黃色小夜燈,致使映入眼簾的主臥場景,頓時變得「飄味」十足。
『咦?!』
然而,不等松生昌弘揉眼細看,白影又消失無蹤。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插曲,根本就讓他來不及阻止黎天的一閃即逝,只好默默轉身回房。
──李思崴房間,深夜 時近凌晨一點,松生昌弘躺在床上,不知翻來覆去幾次了,竟連一點睡意也沒有。他清楚明白大腦亢奮的原因就是明天,歸心似箭的喜悅心情,從來都沒像這一刻如此強烈過!
他還計畫著找回身體後,首先要交辦好護送李思崴回台灣的事情,事成後就要帶著黎天暢遊日本,陪她做想做的事,去她想去的地方!
就算是因工作之便的旅遊也無妨!靈體狀態的黎天,只有他能看見、只有他能觸碰到,這是只屬於他倆之間的小祕密,而且有她相伴左右,儘管要他工作二十小時也完全不會累!
只要漂洋過海回到生長之地,完成靈魂歸位儀式,不依循「愛上李思崴」這個方法,就不用強迫自己移情別戀,也不會有誰因此煙消雲散,黎天肯定也能繼續留在自己身邊吧!
他深深相信著這樣的猜想將能成真,他也必須對此堅信不疑,不然的話……
「(日)唔……好痛!!」
一陣椎心的刺麻感,猛地直擊心臟,令松生昌弘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久久不能動彈。
這次的刺麻感比起上次還來得更加疼痛,一種要置他於死地的那種劇烈痛感,有一瞬間當真覺得自己會就地成仙!以往蛀牙蛀到神經時的那種痛楚,此刻居然顯得是小兒科了!
可他始終都摸不透這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在醫院做過那麼多次檢查,從沒聽見醫生護士提起過,李思崴有心臟方面的疾病,所以他真的無從推測起。
『希望明天搭機時,這個症狀不會再度發作……』這倒是他現階段唯一渴求的願望了!
松生昌弘逼著自己做了十多次的深呼吸,並慢慢地改回平躺姿勢,又甩了甩幾次手、轉了轉幾次腳踝,以求加速解除身上四肢未散的刺痛感,待狀況逐漸緩解後,終於得以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