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對生活感到絕望的男人,他心想,難道就不存在嗎?毫無煩惱憂愁的人,真的沒有嗎?能斷絕一切煩憂的智慧。他正這麼想著時,就像安排好了一樣,他聽說了那個離群索居、超然悟道的智者的事。
他憑著絕望者的耐性,跋山涉水來到了智者居住的城堡,敞開的大門代表智者開放而自由的心。他走進去,一個臉上帶著燒傷疤痕的女人接待了他,她自稱是智者的侍女。她說智者正好出門了,他經常出門遊蕩,進行漫長的散步或野營,也不考慮自己年事已高,常常一去就一、兩個月,他三天前才出門,大概不會很快回來。
男人選擇了等待,侍女將他服侍的非常好。她身上微微的憂鬱氣息,燒傷下那張姣好的面孔,還有偶爾從她唇間溢出的甜美微笑,男人那顆絕望的心早已被她奪走,他感到輕盈而自在。
他毫無怨言的等了兩個月,甚至開始有些害怕智者歸來的時刻。一天午後,他在躺椅上沉沉睡去,侍女也在房裡打起了瞌睡,此時那顆絕望的心,悄悄溜回了男人的胸口,無比依戀的伸長雙手,緊緊的、絞住他的頸項。
他夢見一個老人,他的頭上生滿爛蒼,雙目外凸卻視若無物,關節僵硬扭曲,穿著破爛且散發著惡臭,他走了進來,一個聲音說他就是智者,男人帶著絕望與恐懼,在惡夢中嘶吼起來。
雖然他醒來了,但絕望又回到了他心中,侍女試圖幫助他,但終於回到愛人懷中的絕望,惡狠狠的拒絕她的撫觸。男人厲聲指責她:「我是來尋求智慧!不是煩惱!不是妳這個受傷壓抑的女人!愛情不會治癒我,只是麻痺了我的知覺,讓我忘記頸上的繩子還在愈束愈緊,愈束愈緊!直到我死!妳的關愛浸滿我的鮮血!但妳根本不在乎,妳只要我乖乖待在妳的小玻璃屋裡,我是死是活根本無所謂!妳這個惡毒可怕的控制狂!就是妳這種人讓人人都深陷水火!妳這邪惡、低俗的女巫!」
侍女哭喪著臉等他罵完,待他筋疲力竭的坐下,她拿出一支鑰匙遞給他。鑰匙打開一座上鎖的大衣櫃,裡面有一疊筆記,和一個面目猙獰的老人屍首。筆記中的字跡透露出瘋狂,其中講述了一個老人對某個年輕女子的迷戀,那是個極其庸俗的故事,在任何國家、任何時代都顯得過時而令人厭煩,誰都編得出來的俗氣故事。
男人木然的望著侍女,她的神情中有著以往不曾透露的冷酷。「…我服從了他,為什麼不?他是戰勝了一切煩憂的人,他肯定也能戰勝我,我為他做了一切,只希望他能滿意。一天半夜我被痛醒,他拿著燒紅的鐵叉站在我床邊哭,一下說要我別走,一下又說他害怕別人看上我,說他愛我的靈魂、怕我的皮囊。他看著可憐、醜陋、無助又庸俗,一個平庸的廢物,也敢要求我獻出靈魂,我憤怒得想吐,我著魔似的叫他進去,天知道我當時是不是還有些期待,他會違抗我,會用他的智慧折服我。但他就像隻挨了鞭子的畜牲一樣,哭著爬了進去,所以我上了鎖。」
兩雙絕望的眼對視著,「所以,是不存在的呢。」那是一聲輕柔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