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傾盡心力追求那名為「幸福」的殿堂,期望那處永遠有恆溫的暖意,沒有溫差極大的命運張力;期望那裡永遠都是向陽的精神國度,沒有日薄西山的殘存氣息。
杳無人煙的荒蕪,孤芳的世界失去絢麗的色彩,喜憂也不在,只剩空洞的情感徘徊在冷漠的灰色地帶,想逃離陰暗潮濕的虛土,卻發現處在霧氣瀰漫的透明罩紗中,走在無法回頭的單向道路上,頹唐的身驅成了歲月景深中虛化的背影,唯一聚焦的,是那盛產慾望的驅力。
每天在破碎的夢境裡甦醒,帶著碎音似的思緒走入尋常般的日子,再試圖從這灰霧的一天拼湊回自己。
看似透明的世界,所有選項都經過篩選,所有的自由都有上限;所謂的界線,即使肉眼未曾看見也無法輕易超越,隱形的屏障含糊著方向,即便一切指向「正常」,依舊無法自在地邁開步伐。
身後的迷霧只是無盡空洞的白。
縱使正午之際,看起來都像是偽亮的假象,所有的陰影都背離陽光。恐懼的不是黑夜臨襲,而是站在模糊的深霧裡,自己只是個不再清晰的殘影。心在迷霧間拉扯,理智在虛實間纏鬥,混雜著恐慌與焦灼,在生活的每一處留下空泛的日復一日。
將荒涼的心塗上未知色彩,讓乏善可陳的白用譁眾取寵的獵色補強,去抵抗可被預測的世俗斤兩。骨架與血肉間高速失控的神經噴張,傾洩感官在絢爛的煙花世界裡跑場,錯置現實與臆想,偽裝高貴的靈魂,冒充假寐的藝術品,睥睨眾人皆醉,自賞唯我獨醒。
信奉社會腳本,為常規掏心供氧,為教條式理想拉緊肌肉虛張,石化的緊張纖維化著現狀,神經質的反覆確認周遭的不尋常,帶著慍怒的困惑及隨時發動敵意的怒火,批判著他人過錯來修補失序的自我,敷衍著關係用冷水潑向所有萌芽的冀望,極盡的挑剔只為了遮掩內心那近乎一無所知的不滿,既無法自滿,也永遠填不滿。
「寧靜」成了生命中的虛詞。
那一道道嘶啞的裂縫在飄渺的道路上激進咆哮,試圖在寂寥中吶喊出鮮明姿態,但精神上的孤島早已壟罩在厚重的霧氣之下,在文風不動的命運框架中留下一寸方土淤積泛濫的悲傷,訴說著道不出的痛苦與絕望。既高尚又卑下,眼前的光明是一片片白茫茫的散架,扯著肢體讓脆弱的自尊更加搖晃。
充滿謊言的天下,真實能夠買單多少份量;普世追捧著另一個國度不朽的樣貌,平庸要如何不隨波逐流等著被比價;焦慮虛海之中各種泛泛的確幸,被稀釋的勇氣要如何認清一切面對自己。
不再有彈性的五臟,漸漸吸走對生命的希望,讓看不見的危機窒息著意志,對人性的存在感到倦怠疲乏。那逼近於零的空,被定格在荒煙漫草之中,而故事沒有終章,因為自由之下,是世態的空涼。
「啞然」後的憂傷,早已無人伴旁。
「渴望著什麼,卻怎麼也見不著,
是誰規定了生命的去向,
是誰將浪潮推入單一的走向,
如果那就是人生唯一的方向,
為何還會感到迷惘?
停不下的蹣跚能否看見深霧盡頭那日曾經的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