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心得 𝟮/〈夜鷹之星〉至終擁有悲天憫人炙熱心忱的夜鷹,合該成為夜空中最亮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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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鷹之星〉
《〔新譯〕童話詩人宮澤賢治燃亮社會》
——收錄〈貓咪事務所〉等幾個風雨無懼的動物故事——
作者:宮澤賢治 
譯者:張秋明 
出版社:紅通通文化 


宮澤賢治的作品篇幅較短,內容也較為奇幻、富有童趣色彩,因此常被歸類為「兒童文學」,甚至是「童話」。至於這樣的分類是否妥當,學界應當是有爭議的(《遇見宮澤賢治:孤高而浪漫的兒童文學巨匠》這本書有略提一二),但對於一般讀者而言,一本經典好書不會因為它被歸類於兒童文學而不適合成年人觀看。不,應該說是——成年人才需要看兒童文學

在閱讀的過程中,你會因為自己過往的經歷而側重不同面向,同時對主角的個性、行動、選擇有不同解讀。或許你會找到自己的初衷,在簡單的文字間感受內心曾經炙熱的心跳;或許你會發現自己的迷失,在複雜繽紛的世界中頓悟並重新找到前行的道路;或許你會看到自己的偏頗,在曾經嗤之以鼻的人身上發現自己的影子——如《小公主莎拉》中勢利愛財的校長或《國王的新衣》中虛榮盲目的國王。

接著,請跟隨我一齊進入宮澤賢治的奇幻銀河,與孤獨的夜鷹一同洗滌心靈。

▍獨一無二的牠 ▍
振翅於黑夜的扁嘴鳥類

夜鷹的種類有很多種,在最初閱讀本書時,我甚至無法在腦海中建構出夜鷹的長相,以為牠可能是罕見的鳥類或是較常出現在其他地區的生物。後來才知曉,原來經常在夜裡「追、追、追」大聲叫喊的,就是夜鷹的一種。(叫聲可參考影片:台灣夜鷹晚上吵人睡覺的聲音|@王家莊的北極熊 on Youtube)順帶一提,「毛腿夜鷹」長得非常像異界的小精靈,彷彿不是會出現在人間的生物。

稍微有些離題了,總之,夜鷹的毛色類似於土壤或樹木(應該是為了躲避天敵),和毛色繽紛且有漸層色彩的鸚鵡截然不同。麻雀的毛色雖也偏向褐色,但牠的背部和肚子都有其他顏色點綴,圓潤的體型與兩頰黑色的圓斑也不禁讓人直呼可愛。除此之外,夜鷹的鳥喙也具有與其他鳥類相異的特徵——常見的鳥類哪個不是尖嘴小喙,這也使得擁有扁平且裂至耳下喙嘴的夜鷹成為異類。

在〈夜鷹之星〉的故事中,同為「鷹」字輩的老鷹自詡翱翔於藍天才是崇高,因此貶低生存於夜晚的夜鷹。同時,牠因為不屑與夜鷹擁有相似的名字,因此侵門踏戶地跑到夜鷹家,要求其改名為「市藏」,甚至侮辱似地要牠在脖子上掛名牌,挨家挨戶告知其他鳥類這是自己的新名字。

「喂!你在家嗎?為什麽你還不改掉名字?
 你這傢伙還真是不知羞恥,你和我根本就是天差地別。
 像我可以在藍天上自由自在地任意遨翔,而你只能在陰天或是夜裡出來。
 再來,你看看我的爪子和鳥喙,再跟你自己的比較看看吧!

其實這與安徒生童話〈醜小鴨〉有異曲同工之妙。故事中的主角小鴨僅是因為身形與毛色與其他鴨子不同就被排擠,甚至冠上「『醜』小鴨」的名號,卻沒有人認真思考,在這世界上又怎會有一模一樣的生物?每隻小鴨基因不同、進食量不同,自然而然便會形成多元的樣貌,哪有什麼生物是百分之百完全相同的呢?

饒是相同物種間都有差異,更何況是不同物種的老鷹與夜鷹。

老鷹擁有英勇銳爪,是因為牠的狩獵方式是俯衝而下同時用強而有力的爪子捕獲獵物,
而夜鷹的鳥喙之所以扁平而裂至耳下,則因為牠是透過在飛行的過程中張大嘴巴、捕獲飛蟲的方式進食,這也是牠不需要充滿力量的雙腳而腳步蹣跚的原因。

我們身來與眾不同、獨一無二,
「與他人的差異」絕非判斷美醜的關鍵,更不會是欺凌詆毀的藉口。

不論是翱翔於藍天還是振翅於黑夜,
沒有優劣,沒有尊卑,請因身而為己感到驕傲。

▍慈悲為懷的牠 ▍
屢次受拒卻仍保有惻隱初心

在被老鷹威脅「再不改名就殺了你」後,夜鷹一如既往的飛向天空張嘴進食。
當小蟲進入喉頭掙扎的那一刻,牠才發覺「死亡」竟是如此恐怖。

又有一隻甲蟲飛進了夜鷹的喉嚨裡,就像被困在夜鷹的喉嚨裡痛苦地掙扎。夜鷹硬是將他吞嚥下去,這時胸口突然一震,夜鷹不禁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在空中不停地盤旋打轉。
(啊!不管是甲蟲還是其他會飛的昆蟲,每晚都會被我殺死。但這次我唯一的一條命就要被老鷹奪走了。原來死是這麼的痛苦!唉,痛苦呀、真是痛苦。我决定不再吃蟲,乾脆餓死吧。不對,恐怕在那之前就會被老鷹給殺死吧。不要!不如在那之前,我遠走高飛到天空的另一邊吧。)

在被老鷹指責、威脅後,
夜鷹沒有怨天尤人、憤恨不平,反而常懷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震懾萬物的火焰,起始於微弱火光

為了逃離老鷹的威脅,更為了停止進食昆蟲,夜鷹分別向太陽、獵戶星座、大犬星座、大熊星座、天鷹星座禱告,乞求天際間崇高的太陽星星能將自己帶領到它們身旁。

「太陽呀太陽,請帶領我到你那裡吧!就算會被燒死也無所謂。像我這麼醜陋的身體燃燒時也能燒出小小的火光吧?請帶著我一起走吧。」

牠得到的答案,或是委婉的拒絕,或是無聲的忽視,或是高傲的指責……沒有人願意帶牠走——即使牠甘願被燒死——期望以自己的身軀為火種,燃燒出渺小火光照亮星空的一隅。老鷹指責夜鷹的名字是向自己和夜晚借來的,太陽委婉地告訴夜鷹牠並非屬於白天的鳥。可憐的夜鷹既不屬於夜晚,也不屬於白天,甚至不被其他鳥類接受,牠就這麼孑然存在於地球上。

在聽完最後一顆星星的拒絕,夜鷹彷彿脫力般全身疲軟,翅膀一縮便直往下墜。正當你以為牠自暴自棄不願苟活於世間時,牠又突然在雙腳差一尺就觸碰到地面之時,如狼煙般竄起。這時的夜鷹,擁有老鷹攻擊野熊的力量,牠高亢的叫聲與老鷹不分軒輊,甚至驚醒了所有正在睡覺的鳥類。當夜鷹高飛到一定的高度,雖不及太陽星星,卻也使得森林大火看起來如同裊裊餘煙,而這時的牠仍不斷飛升。

這就是夜鷹體內蘊藏的力量,
應該說萬物體內都擁有這般震懾風雨的火焰,
最重要的便是保有初心。

●菩薩心腸的初心,閃爍於寂靜黑夜

夜鷹的翅膀已經麻痺了。於是牠睜開飽含淚水得眼睛再一次看著天空。沒錯,這就是夜鷹臨終的瞬間。牠已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墜落還是往上飛?身體是朝下還是朝上?只覺得心情很平靜,雖然沾了血的藍色火光,靜靜地燃燒著。
在牠身旁緊鄰著仙后星座。銀河亮白的光輝則是在正後方。
夜鷹之星仍繼續燃燒著,永遠不停地燃燒著。
直到現在也依然燃燒著。

這便是夜鷹的結局了。

初次閱讀時,我不了解夜鷹究竟是生還是死,
甚至疑惑牠在臨終前究竟有無觸及星空。

或許有人認為,夜鷹至死也沒有獲得星星們帶領至星際的允諾,所以這是悲慘的。
也或許有人認為,夜鷹是透過竭盡全力燃燒生命才飛躍至天空,所以這是悲劇的。
甚至可能有人認為,這只是夜鷹迴光返照的一場夢,憑藉己力飛升蒼穹是不可能的。

再次閱讀時,我認為「讀者看到(認為)的結局」對夜鷹而言並不重要,
這些說到底都是「外人」的看法,而非「夜鷹」的本心。
我們也只是夜鷹生命中的過客,是故事中的老鷹、太陽、星星。

夜鷹早已超脫生死與距離。
不論是老鷹的恥笑、太陽的婉拒,
或是星星的調侃、讀者的想法,都與牠毫無干係。

我雖無特別的宗教信仰,
但仍被夜鷹的作為感動。

牠慈悲為懷,以光輝點亮黑夜,
夜鷹的結局何嘗不是一種捨己為人,
至今燃燒的夜鷹之星,仍在為迷途之人給予指引。

夜鷹最可貴的是遭遇那麼多挫折卻依然保有初心,
不需要誰的准予,不需要誰的承認,不需要誰的首肯,
至終擁有悲天憫人炙熱心忱的夜鷹,合該成為夜空中最亮的星。


太陽呀太陽,請帶領我到你那裡吧!
就算會被燒死也無所謂。
像我這麼醜陋的身體燃燒時也能燒出小小的火光吧?
請帶著我一起走吧。

歡迎在夜鷹之星的指引下,
與我一同進入宮澤賢治的奇幻世界休憩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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