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站》第七章

　　隨著幾名叛軍的推運，B-2α他們似乎進入了一個類似地下碉堡的空間，除了可以從隱約傾斜的重心判斷目前的前進方向之外，三個人也能感受到〝文明的溫度〞：一陣伴隨著塑膠管線味道的清沁徐風不斷吹拂於他們的四周，慢慢抹去每個人熱汗滿膚的黏膩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舒適的涼爽。 　　B-2α三人被送進一間密室，等到他們被送至定位以後，民兵們便紛紛散去，里比西也是在被歐嘉拍拍肩膀之後才曉得現在已經可以拿下眼罩，里比西從輪椅上站起來、摸摸身上的每個裝備套： 　　「為什麼他們沒拿走我們的武裝？」 　　歐嘉：「因為沒有那必要。」 　　里比西在房間裡瞄過一眼就明白，因為在房間的正中央只擺了一台筆記型電腦和一架索尼（SONY）的數位攝影機；那台筆電的等級極低，B-2α他們身上所佩戴的頭戴顯示器與之相比簡直是科幻電影裡的高科技道具，所以更遑論透過無線訊號逆向入侵的可能；B-2α走上前去，正眼直盯著攝影機的鏡頭： 　　「我是黛安少將。」 　　由於非洲軍閥喜歡為自己冠上高級軍階，所以如果他們知道前來與他們的談判者官階不夠高的話他們便會覺得自己不被尊重，同時B-2α也希望讓對方知道他們對於本次的談判由將級人物出馬可見有多麼重視，所以她才捏造自己的官階；歐嘉替B-2α翻譯完，電腦螢幕上繼而出現了一名身穿整齊西裝的中年非裔男子，他的嗓音中厚，完全沒有任何的殺戮之氣，他說： 　　「我會說你們的語言。黛安少將。我是索恩（Thorn）上將。」 　　B-2α：「很高興見到你。上將。」 　　里比西偷偷靠近歐嘉問她：「妳知道他是誰嗎？」 　　歐嘉沒有回答。 　　B-2α：「上將。我無意冒犯，但我希望可以快點進入交易……」 　　索恩上將看起來像是個和藹可親的教授：「抱歉，我忘了時間的重要性。我大可以直接把我手下的一個優秀士兵賣給妳，雖然才那年紀，但他是個真正的男人；然而我還是得問清楚，你們到底為什麼要來這裡跟我買這個士兵？」這時他的沉著態度有了微妙的轉變，儘管是只是透過視訊對話，但談判的主導權很明顯地被索恩給壓迫，房間內的氣氛倏地降至冰點。索恩： 　　「我覺得不太對勁，可是卻又說不出是哪裡奇怪，我無法相信你們的動機，我也完全不清楚我究竟是在跟什麼背景的人物談判，你們的紀錄太完美了……抱歉我事前調查過你們，這通常是好現象，不過當我在戰場上徘徊這麼多年以後……」他哼笑幾聲：「事實上我這輩子都活在戰爭裡，然而我卻從未聽過你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你們究竟代表哪個公司。如果我被騙了，我會覺得我被當成白痴，我保證我會惱羞成怒，這點是可以確定的，至於我無法保證的是：在我生氣之後我會採取何種舉動……我就是個這樣的人，而我不想為了例外而改變。」索恩上將挪動上半身移近鏡頭： 　　「我甚至懷疑妳根本不叫這名字。黛安少將。」 　　然而面對這番質問B-2α絲毫無所退怯，她面不改色地回應：「您的懷疑是不必要的，至少錢不會是假的。」 　　索恩上將開懷微笑：「對，沒錯，沒有什麼比利潤更真實。其實妳很勇敢……妳是個很勇敢的人，黛安；請原諒我不用官銜，因為稱呼起來有點繞舌，同時也代表我相信妳真的叫『黛安』；希望妳不介意。」 　　B-2α：「沒關係。不過……我之所以膽敢以最低武裝前來、無視於反而被綁架的風險，純粹只是因為我的背後投資了價格更高的復仇基金。」 　　索恩顯然很欣賞B-2α：「不只勇敢，而且還很幽默。告訴妳一個好消息：我很喜歡妳，妳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以一個女人來講。如果妳有意願的話，我想聘請妳來我的手下工作。」 　　「您也很幽默。」B-2α：「我想玩笑時間已經結束了。」 　　一聞見B-2α這樣的回答，索恩立即板起臉孔：「請在電腦上輸入匯款的細節，20分鐘內，等到我們確定數目無誤再請你們自行依原路回去，到時候我會安排『貨物』在門口等妳。妳不須再多做懷疑，我現在是以商人的角度在和妳交涉，黛安小姐。」 　　B-2α不做其他考慮，她迅速走向電腦並且抽出傳輸線將筆電和頭戴顯示器作最低程度的連結，筆電的螢幕上旋即化做一片黑白相間的原始碼介面，大量的數據飛快閃爍，不出一陣子，B-2α就起身對著鏡頭說： 　　「希望你已經計畫好怎麼花這200萬歐元。」她轉身叫著歐嘉和里比西兩人：「走吧。」 　　正當三人重開房門之際，索恩上將對著B-2α說：「妳是個很乾脆的人，黛安少將，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跟妳做生意。」 　　「我誠摯希望我們是不會再見面了。」說完，B-2α頭也不回地大幅快步離開。 　　這段從地下碉堡返回地面的行程對歐嘉來說就像一道通往天堂的金梯，每多跨出一步都讓歐嘉多添加一份緊張，期待在那光亮的出口站著正等候被接離這人間煉獄的確實為奧斯卡無誤，可是，她同時最擔憂的風險在於「萬一他們搞錯人了該怎麼辦？」，甚至，「萬一索恩出賣了我們又該怎麼辦？」一類的問題，這段路在憂慮中顯得特別漫長，此刻心裡承擔過份害怕的歐嘉乾脆使情緒轉做跳脫的憤怒，她在腦海中喃喃私語說著：「如果我再見不到奧斯卡，那麼我一定要把這裡的所有人都殺死……」；只不過，在可預見的結果，這些臆測在理性的邏輯前提下其實毫無任何意義。 　　最後35公尺，大門口透進熾熱的陽光，除了一排成年士兵之外，背光的模糊人影間的確站個一個身高較矮的兒童兵；歐嘉壓抑著滿腹的不安，顫抖著手、緩緩掛上頭戴顯示器，接收濾鏡旋即將影像清晰化…… 　　久違的奧斯卡就站在那裡：貨真價實的。 　　儘管仍穿著不合身的軍服，不過他的臉上已抹去塗裝，手上也沒拿任何武器。 　　歐嘉還不可以顯露出任何喜悅之情，因為「回收奧斯卡」只是整個作戰啟動的第一步，她剛有這樣的體認之後，顯示器便傳來B-2α用虛擬鍵盤打出的「預備」字樣訊號。 　　里比西率先用手搭住奧斯卡的肩膀，並且將他轉身緊拉在身邊、跟著三人一起走出大門，面對其他民兵的斜瞪他們完全不予理會；可是，光只看過一眼里比西就大概確定了奧斯卡目前的生理狀態極其不妙，他同樣用虛擬鍵盤向B-2α傳遞文字訊息：「他現在呈現中毒狀態，這些人大概又給他注射了大量的鎮定劑才讓他平息，體溫很高，而且脫水。」 　　B-2α於是預告歐嘉：「歐嘉，妳必須揹起妳的兒子，行動即將開始。」 　　訊息才剛顯示，歐嘉馬上知曉該怎麼做，她伸手迅速地扛起奧斯卡；以此為信號，三人同時奔跑了起來，B-2α對著戴摩斯大喊指令： 　　「戴摩斯！目標通信塔，全力摧毀！」 　　戴摩斯的四肢裝甲輪猛然站立起來，此舉驚嚇到圍繞在它周邊叛軍群，戴摩斯啟動後朝B-2α的位置疾駛，同時它還能進行移動間開火，於是緊接而來的是各類智慧型武器系統發射的聲音；趁著大多數人還在震撼效應中，B-2α三人順利衝進了前來會合的戴摩斯車艙內，即使有人舉槍阻攔，B-2α的政策是直接搶下扣板機的優先權。 　　通信塔一遭炸毀，Kṣitigarbha小隊便同步進行秒數倒數。B-2α將女記者克莉歐身上配掛的通信燈接上戴摩斯儀表板上的訊號放大器，她同時用口頭詢問著應該已經和衛星連線並且下載完人格的戴摩斯： 　　「戴摩斯，你和弗波斯醒過來了沒？」 　　不一會兒，戴摩斯發出聲響，用宛若人類情緒的語調回答：「醒來了，我們都在線上。」 　　雙向頻道上的弗波斯也回報：「好久不見，管理員小姐。」他們的音色分辨不出性別，有點像剛進入學齡的孩童。 　　B-2α：「戴摩斯，全速離開。弗波斯和狙擊組的所有成員請開始掩護，採用重武器。」 　　戴摩斯開始奔馳，雖然它本身就配掛著一些近戰用武器，但靠著丘陵制高點上的弗波斯，任何接近戴摩斯車本體的武裝載具都被打得支離破碎，甚至有試圖用側身碰撞好阻止戴摩斯前進的俄製大型卡車也被電磁軌道槍的加速子彈打得跳躍翻滾，唯一無法避免的是其他小口徑武器的波次掃射，這些突擊步槍的集中方向反應在裝甲探測器上，它的原理宛若人類皮膚的感應神經，平均每平方英吋就有64個接收器，這些訊號傳送到駕駛的操控面板上正等同雨滴於湖面上製造的漣漪，圓圈的大小當然取決於子彈的力道，那些圖像顯示槍擊來自四面八方，由此可見B-2α他們在幾秒內就成功地與整座城市為敵，整個場面旋即化做中等規模的街頭戰爭。 　　「還有13秒！」Ragnarok在開放平台上大聲提醒著。 　　結果在剎那間，彈道感應的顯示圖片呈現一片巨大的淡橘色亮光，這代表著車體外承受到類似土製汽油彈的火焰攻擊，專為極限狀態設計的和平行者車體不可能因此就遭停擺，在高溫極限方面，和平行者可以行走在攝氏800度至1300度左右的火山熔岩附近；可是從該片火燄中莫名出現了更大的物理撞擊，這股巨晃讓蹲在車艙後座的歐嘉及里比西都可輕易感受到重心的改變，因為他們正遭遇一架強化外骨骼的正面阻擋。 　　這架強化外骨骼不是一般由人形起重機改裝而來的土造機型，那是一臺徹底屬軍用版本的機器人，而且依型號分析的清單上搜尋，戴摩斯竟然找不到這號對手的資料，只有B-2α卻是印象深刻：這架強化外骨骼同為事務所研發部與其他動力科技公司合作開發的實驗機體；在敵我交纏的泥淖狀況下，弗波斯根本無法射擊，它通知B-2α： 　　「管理員小姐，我必須作戰術性移動，否則我會貫穿戴摩斯。」 　　然而，本身即帶有狙擊常識的B-2α瞭解以目前的角度而言在半徑上必須移動的圓周距離過大，屆時將無法及時回收掩護組的組員，於是B-2α下令：「不，弗波斯，你留在原地。」 　　同時，B-2α套用機械臂的手控儀表板，她打算親自進行近距離的肉搏戰；B-2α的戰術在於嘗試使用爆閃讓這架強化外骨骼的視訊接收器產生切換視盲，如此一來，系統會開啟用備用方案、暫時讓正面艙蓋的安全氣閥鎖呈解除狀態，提供駕駛員目測接戰的選擇；於是B-2α用機械臂拑住對方的頸部，跟著打開電漿切割刀在外骨骼的面部割劃，頃刻間大量的爆焰閃光不斷噴出。 　　Ragnarok：「只剩9秒！」他再次於共通頻道上預告著。 　　電漿切割刀幾乎就快要燒穿第一層外殼，這並不是B-2α的原始期望；終於，外骨骼頂蓋的氣閥鎖順利彈了起來，可是原因不明地，正面裝甲竟然始終不肯打開。 　　剩下6秒，B-2α得採取非常手段，她悍然掀起戴摩斯的駕駛艙爬了出去、然後助跑跳躍至外骨骼的肩頸上，B-2α險些滑落，這時外骨骼的軀體還在不斷地揮擺當中，所幸B-2α即時伸手勾住了氣閥鎖上的金屬手把，並靠著它使盡全力在外骨骼的頭部重新站了起來，這一幕就像力圖克服瘋狂野馬的西部牛仔，或者更戲劇性地：B-2α更像空手對付格蘭道爾（Grendel）的貝武夫（Beowulf）；B-2α緊握拳頭旋轉圓栓，最後正面裝甲迅速掀開，裡頭的駕駛員與B-2α面對面對峙，他當下的表情驚恐無比，但就在他來得急抽出掛在腿邊的次要防衛武器朝B-2α開槍之前，B-2α已在取得重心平衡間抓穩了腰間的ACR對著正下方的外骨骼駕駛員點放兩槍，對方的頭部立刻被射得碎爛。 　　時間到…… 　　雖然還有零星追擊的槍聲。但周圍卻瀰漫出另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寂靜，那樣的空虛總帶有一份錯覺：以為自己的五感變得無比敏銳，實際上，情況將如何瞬息萬變的決定權毫不在己，眾人屏息以待，不約而同地忘記了原本的計畫，只是在慌亂的失序中私問著： 　　「接下來呢？」 　　「我的掩護射擊呢？！」B-2α大吼著；此刻她正從外骨骼的外部跳入座艙、把已經陣亡的前駕駛拉出座椅、任憑摔落在地上，因為B-2α打算接手這架強化外骨骼。 　　Ragnarok回過神來：「抱歉，不過時間已經到了。」 　　B-2α一面配掛上安全帶一面回覆道：「我不在乎假想時間，完全得以戰爭公司的行動為主要依據。」 　　Ragnarok：「所以我們全犯下大錯了？該死！B-2α若他們反而不來怎麼辦？」 　　這時候B-2α已成功重新登錄外骨骼，目前正在更新敵我辨識器，硬體同時微調B-2α的生理細節，B-2α： 　　「他們一定會來。忘記這個錯誤，回到掩護和撤退時機的焦點上。」然後B-2α改呼戴摩斯： 　　「戴摩斯，新任務：退到計劃會合點，在抵達之前，沒我同意不准打開車艙。」 　　戴摩斯：「瞭解。」 　　同時，坐在戴摩斯後艙內的歐嘉聽見這樣的指令著急得想要探頭：「等等！奧琪……」話還沒說完，戴摩斯就把駕駛座的上掀式艙蓋關閉。 　　從現在開始，B-2α的外骨骼識別代號叫做「Bravo-2」，經過微調，Bravo-2具有相當高度的同步率，B-2α鬆開Bravo-2的手掌放下戴摩斯，另外又轉身跑開替趕著恢復撤退進度的戴摩斯提供地面掩護，結果莫名奇妙地，這時各個無線電頻道都遭到了強烈的干擾，幾乎壓制了任何一個傳送方而只能被強迫接收，每個頻道都播放著宛如嘲諷幽默的搖滾歌曲，徹底混淆時空，因為目前播放的竟然是滾石樂團（The Rolling Stones）的〈給惡魔的憐憫〉（Sympathy For The Devil，1968），這陣混亂來自戰爭公司的電子管制，意義等於宣告總攻擊的開始。Kṣitigarbha的無線電系統尚未下載聯軍的解碼軟體，所以全部的人都自動被轉到了數位信號上，不過這也只是Kṣitigarbha內部的措施，他們還是沒辦法跟聯軍建立通訊。Ragnarok： 　　「B-2α！妳瘋了嗎？」 　　網絡一復活，他就這樣怒斥著B-2α，Ragnarok的聲音回盪在Bravo-2狹窄的人機座艙內，不過B-2α套用了自閉模式，她完全不對此做出回應。 　　按照正規交戰步驟的第二步應該是密集而精準的轟炸，一旦確立發出記者求生碼的訊號離開目標區之後，戰爭公司就會展開一連串的砲擊，可是B-2α還在投彈區內…… 　　剛奪下Bravo-2的時候，基地內的叛軍還沒有辦法立刻反應敵我識別，因此他們繼續將B-2α所駕駛的Bravo-2納入活動編組，這些民兵甚至下車對著毫無反應的Bravo-2又踹又罵；此刻Bravo-2舉此手臂將附近的武裝車一一砸毀，殺得民兵措手不及，他們忙著閃躲Bravo-2拋至半空飛舞再重重落下的車子，現場的部份單兵開始意識到Bravo-2根本不是自己人，所以他們打算聯合起來開車把Bravo-2撞倒，但B-2α更早已開啟安全範圍警報器，所以遠在他們能夠重創Bravo-2之前，B-2α就已經使用手臂上的機砲癱瘓了他們。 　　不久，兒童兵也加入這場街頭駁火，整片巷弄混亂無比，流彈來回飛梭，實際上在所有的負傷人數當中有一半以上是反叛軍自己誤擊友軍造成的，但那些毒品效力發威的孩子不僅毫無畏懼，相反地，熾熱的火光、全自動武器的音爆還有大量潑灑的血漿讓他們亢奮不已，這些兒童兵幾乎對「殺戮」這檔事情上癮至根深蒂固的階段，他們壓根不想要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扣板機殺人的機會。 　　負傷倒地的孩子若只是輕傷，他們還能依賴毒品的麻醉效力繼續力圖反擊，而至於那些傷勢較嚴重的，如被稍大的破片削過軀體進而形成斷肢或是讓內臟暴露外流的孩子們，成年士兵只會棄他們於不顧、命令其他兒童兵撿起這些人的武器裝備，最後再對著他們的頭部進行處決。 　　遠方開來一輛老舊的M42防空砲車，一名來不及閃避的少年被砲車底盤撞倒，宛若漫天蓋地壓來的重型履帶毫不留情地從他身上輾過，痛苦的哀號剛要發出，可是隨即便因頭顱遭到壓破而瞬間歸於死寂。 　　B-2α目睹此景，一股慟憤由腦中的深處開始釋焚，不過儘管是化石級的武器，B-2α也曉得Bravo-2的裝甲還不足以正面承受M42車上那兩門榴炮的近距離炸射。首砲發射，B-2α快速反應、早先一步舉起一輛小貨車當做臨時的盾牌，掀舉車輛的目的只是為了轉身飛撲進巷子裡迴避，結果那輛小貨車被炸得四分五裂，B-2α嘗試做出的閃躲與其說是自然性的跳躍，不如說是受到爆炸的震波給掃飛，Bravo-2更因此在地面上滑行、刮出一道不淺的痕跡。 　　進入小巷的B-2α蹣跚地重新站穩腳步，此刻M42的攻擊還沒停止，即使看不見目標，上頭的砲手也持續在行進間朝著建築物做水平射擊，這種開砲方式完全不合常理，民兵根本失去了理智，盲目地催毀所有擋在砲口前面的障礙物，想當然耳，他們也不會在乎該片戰鬥場域裡面還有許多的己方士兵仍困於巷道間活動，這裡已成絕對熱區；砲彈幾乎就快徹底改變了附近的地貌，在塵埃及瓦礫間逃竄的B-2α卻也不是單方面毫無回應地挨打而已，她只是在等待M42首輪八發砲彈打完之後的填彈空檔，一等到民兵的砲擊頻率有所冷卻，B-2α立即鎖定對方的信號朝天空射出一發標槍飛彈（FGM-148 Javelin），標槍被彈射出半空中的安全距離之後噴出爆焰飛行，由於距離不遠，未達50公尺的高空距離，標槍旋即垂直打下、犀利地將那台M42炸往地獄。 　　不過B-2α還沒有可以喘息的機會，才剛解決到那輛M42，Bravo-2上的環境偵測器馬上又在B-2α的顯示面板上發出空襲警報，轟炸識別識是「鋼雨（Steel Rain）」，其實指的正是M270 MLRS空炸引信版本的飛彈（Multiple Launch Rocket System精準多管火箭系統），這並不是一種過份新穎的科技，也不是一種以「徹底消滅人員」為主要訴求的方案，這樣的顧慮來自於活捉高價值目標的前提，通常這些人員都會擁有較高的防禦等級，所以大規模的物理掃蕩就能清楚地過濾掉低重要程度的次級軟目標，如此一來還可降低地面部隊在入城作戰時將面臨致命抵抗的風險，相對地，逮捕重點人物的效率便跟著提高。 　　結果週遭尚有很多不知飛彈警報的兒童兵簇擁而上，B-2α唯一能做的事情是盡可能拯救她能力所及的兒童兵們，最優先的首當那些負傷、不良於行的孩子，B-2α小心翼翼地把他們捧起，此舉讓第一個與B-2α接觸的少女害怕不已，她甚至還掏出插在腰間的手槍對著Bravo-2的頭部連開十來槍，不過，等他被B-2α安置在某棟破樓房門口後，她開始對這舉動感到疑惑，隨著B-2α帶來的孩子越來越多，其他人在面對Bravo-2時態度也漸漸趨近於和緩，這些兒童兵跟著開始互相扶持另外被B-2α帶來的同伴，由於無法出聲，B-2α只能透過Bravo-2的肢體語言表達訴求，她指著天空，然後再用手掌對著他們向房內平推，這些兒童兵慢慢理解B-2α的意思。 　　然而，這群兒童兵仍紛紛用手指著道路的另一端，B-2α朝該處望去，原來還有一個雙腿和腰際中彈的女孩倒地，此刻飛彈倒數只剩下5秒，B-2α邁步奔上前去，她再次抬起一輛重量較輕的小客車為自己和那個女孩當作遮蔽。 　　鋼雨落下，現場震撼十足，降雨所淋之平面都散布了彈孔，噴起的土灰就像弒人沙塵暴，其中飄散的沙礫不一定是在地面上被震起的黃土，事實上，那些幾乎都是在爆炸瞬間被粉碎的建築物表層或是未能倖免被高密度破片撕裂的人體碎末。 　　當Bravo-2手掌緊抓的輕型車輛都被掃得和海綿一樣千瘡百孔，這其實也預告了令B-2α遺憾的結果：她沒能救回那女孩。 　　鋼雨的洗刷還沒正式結束，發射方會刻意製造讓受擊方得以喘息的空檔，期間遇襲方會為了移動傷者或重新集結而離開掩體，然後第二次轟炸方會選在這時間點上落下；無謂人道與否，這只是戰場上的標準作業程序，等於生活中的基本常識。 　　Bravo-2的性能和防禦等級即使再優異，在這種高密度的全面積炸射下也已快支撐不住，首波轟炸後，B-2α的顯示器上喪失了百分之35的視覺範圍，外骨骼能夠提供機動的關節上同樣出現嚴重影響運作的毀損，線路更受震撼而使得電子信號迴盪，系統被迫強制關機並嘗試再啟動，所以Bravo-2儼然像極某種以廢鐵焊接成形的都市前衛藝術，在驅動軟體恢復正常之前，它只能一動也不動地停擺、乾站在空曠的道路正中央，完全暴露在火線交疊最糟糕的位置上。 　　第二陣鋼雨落下，Bravo-2徹底被掃趴，軟體方面確定宣告死亡，B-2α甚至連最基本的環境電源都已失去，於是駕駛艙內陷入一片黑暗，唯一的聲音就是鋼雨打在外骨骼裝甲上傳進內部的沉重巨響。 　　不僅止於此，戰爭公司完全沒有節制的意思，這樣的鋼雨還會再下三次…… 　　差不多正值同一時候，戴摩斯已載著里比西、歐嘉還有奧斯卡闖破路哨、來到山谷入口外的集合點，從戴摩斯車身上的刮痕可以看出他們途中受到的火力阻攔有多麼猛烈；原本圍繞於弗波斯周邊的其他組員在看見戴摩斯成功脫離後一一跑上前來，Ragnarok憤怒地捶打戴摩斯前肢輪上的大力馬（Dyneema：超高分子量聚乙烯纖維）抗彈片，他控制不了音量地大聲問吼： 　　「她跑去哪裡了？為什麼你們沒人要阻止她？說話啊！」 　　戴摩斯發出聲音：「抱歉，Ragnarok先生。但是管理員小姐擁有最高命令權，是她要我這麼做的……」戴摩斯的人工智慧以愧疚的口吻這麼說。 　　「不要怪罪機器，Ragnarok先生。」歐嘉安置好她的兒子之後捱頭從後艙門走下來：「黛安小姐一定是折回頭去拯救其他孩子了，我看見她搶了一架巨大的機器人，然後開著它往基地本體的方向走。」 　　「我後來找到資料，那是事務所研發部的實驗機型『Mk. 2A3』，管理員小姐接手後更新過識別代號，名字是『Bravo-2』。」戴摩斯補充地說。 　　現在正是小隊方向必須當機立斷的時候，如果以Ragnarok在離開軍旅生涯前的最後位階來看，現場指揮官應該交由漢克斯上尉來負責，於是Ragnarok轉身詢問他： 　　「漢克斯上尉，我可否開始挑選我的救援小隊成員？」 　　結果漢克斯上尉爽快回答：「一定的。告訴我你希望怎麼做。」 　　Ragnarok：「我需要洛迪、伯恩斯、派柏還有我自己共四人，搭乘弗波斯回到大本營的核心去拯救B-2……奧琪。」 　　漢克斯上尉拍拍手掌要全部的人注意，他說：「你們自己應該都已經聽見計畫了，快點動起來吧！」 　　於是小隊開始主動的交換裝備和武器，尤其被點名到的洛迪、伯恩斯還有派柏三人，大夥盡可能地為他們補足彈藥。歐嘉在整備之際攀住了Ragnarok的肩膀： 　　「我跟著一起去，黛安救回我的兒子，我欠她……」 　　Ragnarok沒有要聽完歐嘉發言的意思，他率先伸手撫摸歐嘉的臉頰：「妳不能去。在原始的作戰目標內就是以妳和妳兒子的生還為首位考量……我只能向妳保證一件事：我會把她帶回來讓妳當面跟她道謝。」 　　沒有過份矯情的爭執，歐嘉明白若要以效率為出發點的確應該如此，所以她最後只好安靜地點頭以對。 　　現在任務分成兩大方向：漢克斯上尉領隊退回屬於聯軍掌控的綠區，不過估計在途中仍有壓力，畢竟過渡地帶還保存著一定程度的散佈勢力正等不及找些東西來進行輕、重兵器的打靶練習，Kṣitigarbha想要穿越火線必然會被誤認為正在撤退的PMC偵搜小組，那麼民兵的攻擊情緒恐怕將會更加亢奮、顯得加倍危險；至於Ragnarok則必須回到大本營內部，相關的路線圖以及Bravo-2的影像也已經從戴摩斯的紀錄器上面下載完畢，或許唯一幸運的是在啟程前，Ragnarok剛好拿到了反訊號干擾的編碼，因此無線電再次恢復通訊，除了聯絡PMC聯軍暫停開火，現在Ragnarok只期望B-2α還沒完全自閉，因為他積極嘗試著使用各個Kṣitigarbha慣用的頻道呼叫B-2α的名字。 　　大本營內部相當出人意料地並未有傾巢而出的跡象，可見叛軍已被鋼雨重挫，同時他們也對眼前的結果產生發自心中的深層畏懾，儘管叛軍零星尚有大型載具的機動，更精確而言，他們是在逃難，傳說中的大本營只因通訊帷幕遭瓦解而暴露位置，下場遂變得如此殘破慘樣，大本營完全沒有公平抵抗的機會、不堪一擊，這樣極端的勝負原來就是高科技戰爭的本色。 　　因此當叛軍看見最先入城的弗波斯，他們都以為弗波斯是PMC的前導車，也許弗波斯能夠藉助著這樣的誤會造成威嚇，只不過Ragnarok心裡則相當明白：一旦民兵發現弗波斯是單獨前來，難預料他們會以什麼樣的手段來實行他們的報復情緒。 　　一進入市區大道，Ragnarok就釋放出和平鴿做地區偵搜，因為經過鋼雨洗禮之後鄰近的地貌改變不少，而且為了避免二次輾過滿地兒童兵的屍體，弗波斯改採肢體定點移動，所以速度減慢許多。 　　莫約兩分鐘，和平鴿在透過機型比對之後找到了Bravo-2的蹤跡，它傳回該架Mk. 2A3的影像，弗波斯隨即朝著標定點像隻嗅到線索的巨犬般直奔過去，果真在廣場大道上發現倒地的那架Mk. 2A3；單從外觀判斷就能看出外骨骼肯定已經機能報廢；Ragnarok首先從弗波斯駕駛艙的頂蓋爬了出來，他直接跳上Mk. 2A3：正面機甲徹底卡死，手動開關的握把也被鋼雨的破片噴得面目全非，不只像個扎手仙人掌，光是輕輕一碰整枝握柄就斷裂掉在地上，Ragnarok遂而舉起拳頭敲打表層的裝甲： 　　「B-2α，妳被卡住了嗎？這是Ragnarok，妳在裡面……天殺的！快給我一點回應！妳這個鋼鐵婊子（Iron Bitch）！」 　　這時候鄰近的不遠處傳來兩聲槍響，原來那是洛迪對前來挑釁的叛軍給予非致命的武力回應，他與伯恩斯、派柏三人自動環繞在弗波斯的半徑15至20公尺不等距範圍內成三角警戒防禦隊形。 　　突然間B-2α的聲音出現於頭戴顯示器的無線電頻道上： 　　「Ragnarok。我沒事，身體沒有任何損傷。」 　　聽見這樣的回答總算讓救援小隊的四個人都安心了一點，Ragnarok情緒激動道： 　　「妳到底在想什麼？看我現在怎麼把妳弄出來？」 　　B-2α立即和弗波斯的主電腦連上線：「你可以請第五位成員幫忙……」 　　相較於B-2α的不慍不火，Ragnarok頓時反省到自己的確過於躁進，他從外骨骼的身上讓開好挪出一點空間，接著他回頭命令道：「弗波斯，把這個切開。」 　　弗波斯分析了一下硬體結構，要不了多久便立刻啟動電漿切割刀在裝甲上進行卸除工程，不過弗波斯相當聰明，它的目的在於重新點燃電子打火方式失效的座艙炸藥繩索，只要引爆緊急脫離用的內建微型炸藥，裝甲就會自體脫落，正如同戰鬥機彈射椅上的玻璃罩，兩者是相同原理。 　　防護裝甲被炸離之後，Ragnarok伸手解開B-2α胸前的安全帶插鎖：「好了，我們最好快點走了。」 　　儘管如此，面對這樣的催促B-2α竟然毫無反應，她一動也不動地繼續躺在Mk. 2A3的座艙椅上。看見B-2α的死人面孔，這時Ragnarok已顧不得禮貌問題，他大腳踩進駕駛座、用手揪起B-2α戰術背心上的肩帶，Ragnarok： 　　「我已經受夠了妳每次都要搞神秘這套，現在妳最好給我站起來，否則我就改用我的方法把妳弄出妳喜愛的機器人，聽到沒有？」 　　B-2α終於開始有些反應，她睜大雙眼看著Ragnarok：「『鋼鐵婊子』？這是我的新綽號？」 　　這是少數幾次Ragnarok敢對B-2α回嘴：「如果妳不喜歡的話妳就去告我啊。」 　　「不，我愛死了。」B-2α回到地面上：「這比之前你在事務所內偷偷稱呼我的『鐵公主（Princess Iron）』好多了。」她的口氣聽起來像是認真的。 　　停止玩笑話，Ragnarok催促道：「隨妳高興，老大。我們得離開了。」 　　「還沒那麼快……」B-2α呼叫：「弗波斯，準備偵蒐摩托車。」 　　「是的，管理員小姐。」說完，弗波斯的駕駛艙立即沿著車艙內部的軌道滑動然後與車身側邊的備用甲胎結合在一起，固定栓抽回，掉落地面的整座廂體就變成了一輛單輪的偵蒐摩托車。B-2α跨上那輛單輪機動車，並且把身上的步槍插入車尾的智慧型武器平台上；伯恩斯見到只說： 　　「天啊！這也是蝙蝠俠（Batman）的收藏品之一嗎？」 　　然而Ragnarok卻沒這心情跟著附和，他再次板起嚴肅的臉孔：「等等，妳以為妳要去哪裡？」 　　「我得回頭找到領導人，他有個名字，他叫做『索恩』，我要把他的名字變成替這一切負責的歷史名詞。」B-2α此時用拇指滑過握把邊的感應鈕，摩托車的電能引擎旋即安靜地發動。 　　可是Ragnarok快一步阻擋在B-2α的車頭前方：「夠了！」 　　B-2α緩緩拔下頭戴顯示器：「夠了？」B-2α露出的雙眼紅得哀悽，就好像拚命把眼淚流乾了，再哭下去恐怕就會滲出血來一樣，Ragnarok見狀心頭為之一愣，他完全沒料想到B-2α也會有如此難過的情緒；B-2α： 　　「瑞柯……看看你的四周，看看地面上遍佈的是什麼，是卡在鞋底的口香糖？野狗爭食的腐爛物？隨手丟棄的廣告傳單？」 　　「那些都是小孩的屍體。」Ragnarok：「我知道妳的意思了。但這已超出原訂計畫……」 　　B-2α戴回顯示眼罩：「Ragnarok，你必須更宏觀一點，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我之所以會在這裡是因為我要盡我所能拯救那些無從選擇自己人生的兒童兵：以一個同樣擁有兒童兵記憶的立場而言，『殺死索恩』可以削弱反叛軍的控制力，在新勢力建立之前，我能夠再爭取到更多的搶救時間。你呢？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已不只一次問過你。要嘛就幫忙，既然我們又多浪費了這2分23妙，否則請讓路。」 　　Ragnarok與B-2α搭檔多年，他再了解B-2α的個性不過，因此Ragnarok絕對不敢挑戰B-2α話裡沒提出的第三種可能，Ragnarok：「好吧。索恩人在哪裡……妳有方向嗎？」 　　「一個地下碉堡。全員上車，叫弗波斯跟著我。」B-2α轉動油門手把繞過Ragnarok朝路口終端飆去。 　　B-2α選擇在小巷內鑽弄以避開殘存的零星反抗火力，當然叛軍的主要注意力還是擺放在弗波斯這類相對大型的目標上，雖然實際路線不同，但在虛擬地圖上弗波斯緊緊跟穩了B-2α。攻進碉堡入口前，弗波斯發射了各類干擾彈種，閃光彈、震撼彈、煙幕彈以及非殺傷性雷射，團團煙霧中，B-2α切換成熱能視覺悍然駕機車衝上階梯、直竄控制室；後續跟上的弗波斯則是在大門前甩尾、倒車撞入門口，以方便Ragnarok等四人迅速下車；B-2α呼叫： 　　「Ragnarok，快到地下二樓的主控室接替我的位置。」 　　整個碉堡靜謐得詭異，沒有任何戰鬥的跡象，所有依照常理應該出現的抵抗悉數不見蹤影， Ragnarok的隊伍仍舊採用高度謹慎的警戒標準前進；逐一掃過室內的各個房門、轉角和階梯入口之後，Ragnarok循牆上的指標順利找到了主控室的門口，那扇防爆門的密碼鎖上有被軟體破解過的痕跡，會做此事的人莫約只有B-2α這類對於駭客技巧習以為常的入侵者所為，完全省去了使用技術型炸藥對付防爆門的麻煩。進門的Ragnarok問： 　　「我們需要做什麼？」 　　B-2α指著保安系統解釋：「這些反叛軍真正的攻擊發起線在別的地方，我猜他們的主力已經在轉進的路上。」 　　Ragnarok看著那條如同樹枝狀基因圖的保全中樞，他猜測這樣的設計究竟是根據何種實體，Ragnarok：「他們透過什麼？輸油管嗎？」 　　B-2α：「不，這上面還有高壓電管線，應該是軌道貨車。」 　　在一旁盯著大螢幕的派柏：「他們連地鐵都有？」 　　伯恩斯：「這真是太誇張了。」 　　B-2α：「我需要你破解保安系統，完成後用來鎖定索恩的列車，現在我得先下去追他，適時給我提示，等到整個系統的控制權都被竊回弗波斯的掌握之下以後，你們就搭上弗波斯跟著我一起追蹤，那輛電車不會一直在地底下的。」 　　Ragnarok：「我覺得這個計畫不是很安全……」 　　B-2α再次發動機車：「所以我才請求你的支援。不過我還需要洛迪跟我同行。」 　　聽見命令，洛迪把懷中的M25掛回背後，改而拔出胸前槍套的另一把自改型M1911、直接跨上機車的後座。 　　Ragnarok對著他們兩人默默地點頭：「好吧。我會跟你們比賽誰先抓到他，不管誰贏，索恩都必死不可。」 　　B-2α轉動油門：「別遲到。加時賽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