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又過了四個月,對於B-2α的延攬計畫是世界各國的情報單位都迫切須要的,可是即是動用了梯隊系統,目前都還沒有任何一方可以宣稱他們尋獲了B-2α。
有一天,一位名作「佳薇亞(Cavia L.)」的女性中文老師入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海關,中途又經歷三次轉機,最後她的目的地是新疆地方的阿圖什市(Artux City),海拔超過3000公尺的地形讓她有些許地不適應,不過她仍順利地在連續23個小時的拉車後來到她計畫中的市鎮,這個地方看起來就像被革除在世事之外,同時存在的衛星電視和說書人,鎮上有超級市場卻亦可見駱駝商隊的交易市集,街道上各種族群的文化特色都有,維吾爾、柯爾克孜、塔吉克、漢人……這正是古代被稱作西域地方的塞外。
第一天到達之後,這位女教師佳薇亞自然開始為她身為背包客的觀光行程,她品嚐了許多富有當地特色的名產,也用數位相機記錄了旅途的點點滴滴,尤其在一大早就能眼看湛藍的天際並且喝著溫熱的羊奶,這一切都讓人不禁懷疑所謂的外界文明只不過是惡夢一場,這裡的人沒有股票、社群網站、垃圾節目、驚世駭俗的頭條新聞、混亂的人際雜交或是怪誕的流行指標也能過得很好,如果可以,佳薇亞說不定會在退休之後也搬來像這樣的地方定居,而她的確在認真地考慮此事。
只可惜她的這一趟旅程還有一項正經事非得先行處理不可。循著她當初在家中下載的衛星地圖,佳薇亞徘徊於高地不平的街道間尋找著地圖上的經緯度座標,那些亂中有序的磚瓦似乎在隱藏著另一個秘密時空,萬里無雲的天空,陽光被逐漸狹窄的樓房所遮擋,巷弄迂迴於短階和空橋,當中有幾段路暗得幾乎像地下室那種徹底失去照明的程度;終於,在穿越長長的一條石廊後,佳薇亞重見光明,室外是一座天井公園,她也總算尋獲她想找的門牌:一間電器行,同時附近還進出有三三兩兩的搬家工人正在往電器行的門口運送貨物,這些箱子很多缺乏厚紙板或氣泡紙保護,它們只被人用一層毛毯包裹著;佳薇亞走上前去禮貌地詢問這些貨物是怎麼回事,電器行內的一名老員工用當地的方言回答她,因此佳薇亞簡直難以溝通,未料就在佳薇亞打算放棄交涉時,這位老先生從容地走出櫃檯並為她倒了一杯熱茶,佳薇亞驚喜而客氣地端過茶杯,不過事情卻未就此結束,那名老人帶領佳薇亞上樓、跟著送貨隊伍一起前進,路程中,佳薇亞看著週遭的擺設:建築藍圖、管路配置筆記、線材、工具以及成堆整齊疊起的硬殼防撞鎗箱,她納悶著這間電器行究竟打算經營起什麼樣的生意……或者跟「電器行」本身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老人帶著佳薇亞脫離了隊伍、直接前往頂樓,可是在最後一段雙腳梯前老人僅對著佳薇亞揮擺手掌,看來沒有要繼續隨行的意思,接下來佳薇亞只好獨自爬上去。
頂樓的涼風吹拂,佳薇亞先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她四處張望,這裡唯一的其他人是位正在披曬衣服的女性。佳薇亞走上前去,一邊翻出她裝在側背包裡的一個長條狀包裹,她試探性地打招呼:
「不好意思?」
對方回答:「等一下。」
佳薇亞悅然欣喜地揚起嘴角,因為她認得這聲音,這人就是她多年沒見的老友:B-2α,佳薇亞對著她說:「那麼妳的菸還要不要?」
B-2α放下衣物、繞過曬衣繩,她的穿著正同當地維吾爾族人的傳統服裝,一襲沙黃色的窄服、黑色的背心加上橄欖綠的頭巾,她問:「是BOSS牌的?」
「妳說的那種我找不到,所以我在機場的免稅店買了白色的PEACE菸,這可以嗎?」佳薇亞一邊走近B-2α將紙袋交給她,一邊則是對她抱怨道:「所以……妳就只在乎妳的菸?老朋友都不用問好了?」
B-2α翻出她夾藏在耳後的最後一根香煙接著點燃它:「謝謝妳,佳薇亞,妳最近還好嗎?」
「我還好。不過有些人卻不太好……妳舊單位的一位老同事還有妳妹最近頻頻找上我,他們想要知道妳究竟躲到哪去了。」
「妳沒告訴他們?」
「我很想……但是我沒有。」
B-2α邀佳薇亞一同坐在頂樓的邊緣,佳薇亞向B-2α娓娓道來她在離開後幾件要事的後續發展:Ragnarok在救援回收計畫重新開啟以後,強硬地堅持要由B-2α過去御用的工作團隊作為監督,而Ragnarok本身也成為負責人之一,實際經手人則是替B-2α營運機構15年之久的達費.克洛柯特,效果雖無法確定,至少還有個制衡的底限力量;D.M.──端木──的表現極佳,她自己找到了固定合作的攻擊團隊來配合案件偵辦,因此Ragnarok更可專注於B-2α原先的工作。乍聽之下所有的事情發展都在順遂的軌道上,不過B-2α的神情看來卻不怎麼樂觀。佳薇亞:
「怎麼了?這樣妳還不滿意嗎?」
「我當初會加入事務所是因為它的精神:非法正義,我們曾經可以在不公平的規則對等端矯正它的病態,所謂的『法律』並不是針對大多數人的福祉或安全保障所設計,我們既然都不是法律系畢業的思想犯,那麼世界規則的有意識支配意圖就不難理解,所以,我們的合理懷疑是上位者希望大眾鄙視的陰謀。我的案子……嚴格說來已是只要有心就能下載到的檔案,15年前我曾在事務所內提過這個構想,因為事務所在那時經歷過幾場主要而關鍵的大型政治戰役,我以為它的力量已經夠強大、足以實踐更多的義舉,未料隨著事務所的茁壯、開始跨足其他領域後,它能夠進行決策的權限重心亦跟著分散和轉移,我的提議得不到任何回音,事務所漸漸發展成一個有委員制的集團,儼然像是巨大的企業;我在我負責的領域內孤軍作戰,他們若指控我盜用公款,我不打算承認或否認,一來是事務所的給薪本來就沒給我明顯的上限,倘若再清查一次,我的方法一直都在他們許可的遊戲規則內,畢竟我所做的只是讓事務所的盈收稍微少了一點;再者,假使我堅持,偵查組和攻擊組的絕對管轄權就在我的手上,事務所的其他單位根本就無法越權干涉。」
「妳不必解釋我也能明白的,因此我才一向都不過問。」佳薇亞惋惜地嘆氣:「可是……就這麼離開,難道沒有一絲絲不捨?」
B-2α拆開佳薇亞當她帶來的那盒香菸,並從中抽出一根新的香煙點著,她凝望著這印有「PEACE」字樣的的濾嘴:
「事務所就像天主教的歷史,一旦被羅馬承認、訂做國教,天主教也不得不符合世俗期盼而妥協成麻木不仁的精神謀殺;我不會捨不得的,」她吸了一口菸:「我始終沒有離開過我的信仰,組織的變質只是媒介上的不適合,我的信仰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忠誠於組織。可是,如果真的有什麼是我捨不得的……我會很想念每個人,無論是妳、我的妹妹、同事、慣用的搭檔、老師、學徒、合作過的人脈……直至我感受到離開後有多難過,我才發現原來我不如自己想像的孤單。」
佳薇亞:「報復呢?」
B-2α:「幫人一次是善舉,幫人十次成了義務,往後若少幫一次別人就會把你當成混蛋,但世人總是這樣,躲在暗處、等待落井下石的機會、不必負任何責任……民粹主義,我沒那麼偽善、否認自己不曾那麼做過,至少,我得趕在自己還有一息尚存之前及時抽身。」
佳薇亞:「真是可惜,這完全不像妳的作風。曾經被認定有能力毀滅全世界的狠角色,現在竟然落魄到這種地步。」
B-2α冷冷瞄了佳薇亞一眼:「……倒也不是真的沒有留任何後路……」
佳薇亞聽見不禁笑出聲來:「果然啊。」
B-2α:「我在老同事的腦海中埋藏了一個程式:全自動洗錢程式,包含事務所全部的暗碼,一旦啟動,事務所全部的上市股票就會被上千家空頭公司買光,接著融合為一、解散原有的事務所,這將會是很大的一筆金額,不僅僅是數字上的概念……我想妳明白它的意義。」
佳薇亞:「那麼這不就回到一個老問題,為什麼妳不動手呢?」
B-2α彈開她抽熄的這第二根菸:「因為仍有相信正義的人在事務所那賣命。正因為他們的存在……我不可擅自主張,理應把決定權留給他們。」不只是最常見的Ragnarok和端木,每一個在非洲參與過奧斯卡奪回作戰的Kṣitigarbha隊員們,他們每個人的臉龐在B-2α的腦海裡旋而幻作一幕幕的浮光掠影。B-2α:
「我已把希望埋進絕望裡。」
「也許妳只是真的老了。」佳薇亞挖苦地說。
「是啊,或許吧……」B-2α低頭望著街道上嬉鬧追逐的一群孩子。
佳薇亞:「現在呢?除了一直搬家的隱居生活之外,妳有什麼打算?」
「我答應過某個人要好好活下去,可是死亡才是通往永恆的唯一道路;反正,我的這副身體早已經歷過太多危難,再過一陣子,我希望它可以就此歇息。」B-2α三度點菸:「我絕對不會死於肺癌,真值得啊……」
佳薇亞聽得懂B-2α話中的意思,她皺著眉頭:「雖不健康,卻的確是事實。」
B-2α:「那麼就讓我用這同樣不會得肝癌的身軀請妳今晚多喝幾杯。」說完,她起身朝樓梯口走去。
佳薇亞默然許久,眼淚直直打轉:「祝福妳一路順風,我會很想念妳。」
B-2α:「我來的時候,沒有人期待我;我離開的時候,地上的每個人都會想念我。」
B-2α消失過兩年,一成不變的戰事消費著千百萬人的性命並維持數十億人的生計,反動的努力沒有造成決定性的逆轉,也許這證明大多數人真的不需要救贖,更不需要道德;事務所同樣不斷壯大,但近來的漲停板似乎有些持久得不太正常?!看來有人正為了不知名的原因大肆收購事務所的股票。
B-2α成為部分老一輩網路龐克族群緬懷舊時代的名人堂傳說之一;然而另一個難以追蹤的女性駭客卻在這段日子活躍起來,她的許多手腕和習慣都與B-2α高度相似,眾人猜想此人若非B-2α的模仿犯便即當正統傳人。
關於那名駭客,帳號:「SR-72」;暱稱:「暗星(Darkstar)」。
全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