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02|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算命

    民國七十七年初夏的那一天早晨,天空一如以往每一個在這個東部小城的蔚藍,我在舊的台東車站搭上北上的自強號,在整整服役了三年之後。
    鹿野,關山,池上,然後一路往北,奔向徬徨未知的未來。
    高中畢業那一年的大學聯招考得極為不好,分數勉強及於吊車尾的私校幾個系所,母親已經移民到南美洲的阿根廷定居的彼時,父親問道:
    「你念這種學校要幹什麼?」
    一聲令下要我先服完兵役再出國唸書。我似乎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可以抗拒,尤其面對向來強勢管教的父親,尤其自己過得無可辯駁的頹廢的高中三年。
    服役期間,台南南門路的房子早已經被父親賣掉,過去從小到大所有曾經擁有記憶的東西也都不知去向,所有的資產都被處理掉,為移民做準備。無家可回的我,揹著黃埔大背包,帶著在軍中的細軟,只能先寄身於龍潭的阿姨家再做打算。
    移民嗎?連護照都沒有,我怎麼去?
    唸書嗎?連課本都沒有,怎麼考?
    工作嗎?沒有一技之長的普通高中畢業的我,要找什麼工作?
    我面對的現實是一堆散成千百片的拼圖,我不知道該從哪一片開始組起,而最後會組成什麼圖樣,是風景?是人物?我充滿疑惑,充滿無奈,充滿挫折。
    幾天之後,退伍之後的生活從位於內壢的功學社國外課倉庫管理員開始展開。我學會開堆高機在倉庫裡跑進跑出,我學會了原來登山車、公路車分別堆在偌大倉庫裡的哪些角落。在溽暑沒有空調的倉庫裡,生活中不再有高中給暗戀對象寫情書時的多情浪漫,不再有在青年社裡書空咄咄、給我一個支點我將支起國家民族的颯爽豪氣。
    日子過得愈趨平淡,我的不安愈發強烈,每個月一萬出頭的薪水單,我嘗試計算接下來的人生會往哪個方向移動,然而我卻悲傷得始終算不出個答案。
    傑哈德還在唸書的台中變成我逃離現實的去處,一遇到放假前夕,下了班我毫不猶豫地搭上高速巴士,穿過黃昏餘暉,穿過一路逐次消失在黝黑背景中的街景,在朝馬站下車,等著傑哈德騎車來接我。
    那一年冬天,大甲鎮南宮建醮,十二年一次的盛典。傑哈德的同學老家在大甲,邀請同學們參與盛會,一家又一家的流水席把整個大甲鎮堵得水泄不通,熱鬧喧囂,摩肩擦踵,熱鬧的氛圍讓凜冽的海風吹來似乎也不那麼難受。
    傑哈德的同學大概知道我進退維谷的處境,他告訴我等一下會去他舅舅家,他舅舅曾經是建中畢業,對命相頗有研究,他要我趁機會問問他舅舅。溺水已久的我彷彿抓到浮木般,我充滿了期待。
    熱情的舅舅竭盡所能地招待這些同學們,席間傑哈德的同學提起了我的事,舅舅笑著說:
    「沒有問題,我來幫你算一算!」
    接著他饒富意味的看著我,問了我到現在還清楚記得的一句話:
    「你相不相信你自己?」
    我想了想,脫口而出:
    「我相信!」
    舅舅笑了,說道:
    「那就不必再算了!」
    突然,我豁然開朗。
    幾個月之後,白天在柏青哥店打工,晚上補習,半工半讀的我考上了國立大學的商學院,開啟了另一個階段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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