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曦】01 陌路

亂世中妖魔橫行。

他和皇室分庭抗禮。他則宣示效忠朝廷。

註定走上不同道路的兩人，本已無話可說。來自各方的壓迫、陰謀和謊言，卻讓他們彼此糾纏。

當一切塵埃落定，他們能否正視自己內心的情感，拋卻身上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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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牢裡，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粗糙磚牆上有著陳年血跡，不甚明亮的火光照在一旁的帶血刑具上，令人不由自主感到陰森寒涼。

燭光閃動，映照出地上兩道狹長的影子。兩人面對面站著——一人手拿長鞭，嘴角噙著冷笑；一人被綁在刑架上，狼狽不堪。

手持長鞭約莫十九、二十歲的青年雙手環胸，打量著對面那比自己小一些的人。突然開口嘲諷，「哼，怎麼傳聞中的天下第一殺手，一遇到有關你爹的事就變成這副德性了？」他頓了下，一個字一個字吐出那人最討厭聽到的話語，「感情用事、軟弱無能。」

「閉嘴……」刑架上的人低垂著頭虛弱地回應。他已經沒有半分力氣了，到現在還沒狼狽地摔到地上都是因為束縛住手腳的繩子。身上縱橫交錯的鞭傷讓他連呼吸一下都覺得疼，分明是在陰寒的地牢，他卻疼的渾身冷汗，額頭上的汗珠混合著血滴落到地上。

「哈……你殺了這麼多人難道還不明白嗎？」青年笑了，笑刑架上少年的愚蠢、軟弱。他淡淡開口，「作為殺手是見不得光的，所有情感都必須扼殺。」

——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你也是殺手，你的情感呢？」刑架上的少年突然問道，語氣毫無起伏，聽不出情緒。語畢，他又小聲加了句，「我們呢？」

那問題小聲的青年差點沒聽見，也和此時此地的二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令人摸不著頭緒。但青年卻明白他想問什麼，「只怪你們闇夜閣是邪道第一教派，而我們青雲閣是正道的龍頭。」他頓了頓，「我們理念相悖。」

刑架上的少年沉默了好一陣子，久到青年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才忽然聽見他輕輕地說道，「所以你之前一直在騙我......」

分明是句控訴，他的語氣卻仍淡漠至極。

倒是青年被這句話氣笑了，他一改之前的冷靜和漠然，有些激動道，「騙你什麼？我從頭到尾說的都是實話，是你有所隱瞞。

「我問你有沒有見過妖，你說沒有。當時我問你蛇妖怎麼離開了，你說不清楚。」青年的語氣中蘊含了越來越多的怒氣，嘴角的笑意卻不斷加深，「暗影，你身為闇夜閣殺手沒見過妖？開什麼玩笑，你都和多少妖簽訂過契約了！那隻蛇妖就是你們闇夜閣麾下的妖，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說我騙你？」他冷哼了聲，「說到這個，我挺好奇你怎麼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得知你是鼎鼎大名的『暗影』後，沒有嚇地倉皇逃跑的人，興許只有我一個了吧？」

青年發覺刑架上的人聽見自己的代號時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於是湊上前去在他耳邊低語，「莫不是......你真的喜歡上我了？」那話帶著嘲諷的笑意。

「你......！」少年猛地抬起頭來。

青年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他還有力氣。要是眼神能夠殺人，他或許早已死無全屍了。可惜眼神不能殺人，而暗影微微泛紅的眼眶也出賣了自己的心思，讓眼中蘊含的殺氣不那麼尖銳。

「笑話，你當真以為我這麼噁心，會喜歡上男人？」青年重新整理好情緒，退開幾步，好整以暇地看向刑架上的暗影。

「我一開始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在把你引誘入陷阱的那段路，你有的是機會把『青雲閣副閣主』給殺了。」和暗影朝夕相處了一小段時間，他知道什麼話會讓暗影最難受，也知道往哪裡戳最痛。「說到底，我還得謝謝你幫我免去和妖魔交手的麻煩。不過……你爹會對你很失望吧。辛苦培育出的天下第一殺手，居然這麼感情用事？」

刑架上渾身是血的少年在聽到那句話後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小聲地喃喃自語，「又變成我的錯了？」他再度垂下頭，原本紮地整齊俐落的頭髮在方才的拷打中散開，現在垂落下來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青年看向暗影目光中的嘲諷和狠毒逐漸淡去，上前兩步伸出手不知要做什麼。但就在即將碰到暗影的頭髮時猛地收回，用鞭子狠狠抽在早已傷痕累累的人身上。

刑架上的暗影吐出一口血，但仍是倔強地不發出一點聲音。青年知道談話就此結束，再也問不出什麼了。他慢條斯理地收著手中的鞭子，緩緩吐出一口氣。

凡事不可操之過急，既然他不肯吐露闇夜閣的機密，那便算了，自己有的是時間和他耗。青年一邊想著，一邊轉身離開地牢。

他沒有發現的是，身後那人在他轉過身時用盡力氣抬起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底閃著連暗影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

當地牢的門再一次被關上時，暗影終是撐不住地昏了過去。

昏過去前他腦中只剩一個想法：易詠謙，希望我從此與你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