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5/21閱讀時間約 20 分鐘

京夢別0

    這是我死後的第十年
    我的丈夫當了皇帝,迎娶了白月光
    走上人生巔峯
    而我變成遊魂,喫了他們十年狗糧
    一、
    這是我死後的第十年。
    十年來我天天喫着沈京辭和齊惜瑾的狗糧。
    十年裏,沈京辭當了皇帝,娶了白月光,還死了黃臉婆。
    真是升官發財死老婆,一樣不少。
    我就是那個黃臉婆。
    說來也奇怪,我以爲我死後會回到現實。
    可不知道哪裏出了bug,我竟然還在這個下頭的小說世界裏當了十年遊魂。
    是的,我是一個穿書的。
    陪着我的丈夫渡過了所有難關,走完了全書的劇情。
    可沒想到這個狗男人,在我死了以後竟然又重新和齊惜瑾勾搭上了。
    真是,不知廉恥!
    二、
    沈京辭每天下朝以後都要去找齊惜瑾,沒有一日落下。
    說什麼深宮孤寂,皇后一人孤獨,所以他每日都要去陪皇后。
    或下棋,或飲茶。
    我呸,他也不看看齊惜瑾宮裏多少宮人。
    孤獨?
    都城最大的酒樓怕是都沒她那熱鬧。
    沈京辭從前還是個沒爹沒媽,被先皇厭棄的世子時,也很孤獨。
    那時候我剛穿越到他府上,他對我戒備心很重。
    於是我就騙他,我說我是天上的玉衡星。
    我說,我看他一個人太孤獨了,又總被人欺負。
    所以我下來陪陪他。
    好了吧,他學會了。
    現在用這一套去哄騙他的皇后了。
    沈京辭還有個特殊癖好,下朝時明明可以直接去皇后宮裏。
    可每一次,他都要從那條栽滿梔子的走道繞一圈。
    齊惜瑾心疼他折騰,他說:
    「這樣,朕可以爲皇后帶一路梔子香過來。」
    天可憐見,他繞那一圈什麼味都散了,沈京辭真是越活越油膩。
    但是這樣也有好處。
    我出不了後宮,我不知道沈京辭什麼時候纔會來,從哪來。
    他每日雷打不動走這道,我就日日候在梔子走道旁。
    等他過來,我就跟着他一道去皇后宮裏。
    可是,今天的沈京辭似乎心思很重。
    他屏退了宮人,和齊惜瑾兩人並肩坐在案桌前在討論着什麼重要的事。
    我把齊惜瑾宮裏的點心都聞了一邊,看着沈京辭時而蹙眉時而發笑。
    我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飄到了沈京辭對面,在案桌的另一端跪坐下。
    算了,喫狗糧就喫吧,又不是沒喫過。
    可惜我來得晚了一些,齊惜瑾似乎已經給出了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
    沈京辭神采奕奕,連方纔眸中黯淡都被衝散了幾分。
    「惜瑾這個辦法好,既解了南方旱情的燃眉之急,又藉此敲打了那些世家。」
    齊惜瑾在一旁笑得溫柔,明明很開心,卻不忘捧沈京辭。
    「那也得陛下先提出從世家下手,不然臣妾也想不到可以將兩件事相連。」
    哦,原來在說我聽不懂的家國大事。
    沈京辭很是興奮,連帶着他最討厭的齊相也誇了起來。
    「惜瑾真不愧是齊相教出來的女兒,不論智慧或謀略都非一般婦人可企及。」
    一般婦人……
    這個一般婦人是在說我吧。
    我仔細想了想,陪了沈京辭這麼多年,好像確實沒給他出過什麼大主意。
    遇到事情我和他說的最多的,僅僅是——
    「我會陪着你一起的。」
    有什麼用呢,真是可笑,以爲自己看過整本小說,便可以縱觀全局。
    結果小說劇情線結束,還不是死了。
    三、
    我唯一真正幫助過沈京辭的,就是錢。
    從前的沈京辭很窮,窮到很可能連下一頓飯都喫不上的那種。
    先皇倒是給過他不少賞賜,可是御賜的東西不可以變賣也不能當飯喫。
    那時候沈京辭不相信我是神仙,非讓我給他變點錢出來。
    他要是問我幾個未來發展問題,我還能說上一說。
    讓我變錢,真是爲難到我了。
    畢竟什麼玉衡星下凡,都是我胡謅的。
    我就一個穿書的,我到哪給他變錢?
    但是爲了讓他信任我,我讓他把府中那些御賜之物「借」給周邊酒樓擺設,以此收取一些利潤分成。
    反正只說不能賣,又沒說不能借。
    雖然當時的我們靠着這個辦法賺了一些小錢,可終究只是小聰明。
    如果是齊惜瑾,一定會有更體面的辦法吧。
    念及此處,原本趴在案桌上的我想抬頭看看齊惜瑾,卻冷不丁和沈京辭對上了視線。
    他聚精會神地盯着我,好像真的看見我了……
    我心頭一驚,嚇得往後飄了好幾步。
    緩了好一會,確認沈京辭的目光並沒有跟着我,才緩緩鬆了口氣。
    我順着他的視線仔細看去,他竟然是在看案桌上那隻玉瓶……
    「惜瑾,這玉瓶是齊相留與你的吧。」
    齊惜瑾聞言,目光也投向那隻玉瓶,神色憂傷。
    「嗯,這是家父留給臣妾爲數不多的東西了。」
    沈京辭單手摟過齊惜瑾,寬慰道:
    「齊相在天有靈,看到你如今安好也會很欣慰的。」
    在天有靈?
    我真是忍不住翻白眼了。
    齊相以前怎麼對你沈京辭的,應該不用我提醒吧?
    四、
    我穿越的角色,是齊相送給沈京辭的侍妾,也是這本書裏的炮灰。
    一個很惡毒的炮灰。
    沈京辭被先皇厭棄,一直沒有世襲親王爵位。
    所以都城裏的達官貴人也十分看不起他。
    齊惜瑾是他的青梅竹馬,即使落難,齊惜瑾也十分照顧他。
    所以,齊惜瑾是他的白月光,這不奇怪。
    但是齊相並不是什麼好人。
    齊相爲了阻止兩人交往,把齊惜瑾送到了天行山修習。
    不僅如此,他還給沈京辭和相府裏的侍女下藥,又藉此讓那侍女入世子府當侍妾。
    一來可以監視沈京辭,還能時不時給他使絆子。
    我穿越過來時,原主聽從齊相命令,剛陷害了一回沈京辭。
    所以那時的他十分不信任我。
    可他現在竟然懷念齊相!
    那可是我們共同最討厭的壞人,在他手中我們好幾次死裏逃生。
    沈京辭竟然爲了皇后,在懷念他,在誇讚他。
    這次,我是真的生氣了。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門柱(儘管沒有聲音),衝着沈京辭大喊(雖然他聽不見)。
    「沈京辭,你真是當皇帝當得神志不清了。
    「那狗賊,該是下地獄的。還在天有靈,我呸!」
    我喊完,便衝出宮門,回到梔子道上。
    可惜,他聽不見也看不見。
    所以即便我再氣,他也不會同從前一般來哄我。
    做鬼真的好煩,不僅要喫狗糧,還要生悶氣。
    五、
    我蹲在梔子道上,對着那一叢叢梔子花吐槽沈京辭。
    整個後宮就我一個鬼。
    我除了能對花花草草自言自語,旁的人我在他們身邊唸叨兩句,他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人的感覺還真是奇妙。
    我盯着面前的梔子花,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
    現在已是酷暑,這些梔子花怎麼還開着?
    不只現在,這些梔子花似乎一年四季或多或少都會開着幾朵。
    這皇宮真是名不虛傳,什麼珍花異草都有啊。
    轉念一想,這花是沈京辭爲齊惜瑾栽的,心裏又怪難受。
    「不就幾朵花,誰稀罕。」
    我很是不屑,還是去御膳房聞點好喫的比較實在。
    我是掐準了點的。
    御膳房每天晚上都會備一份喫食,第二日才收拾。
    那是他們爲沈京辭準備的宵夜,但沈京辭似乎從沒在晚上喫過東西。
    這倒便宜了我,每日等御膳房沒人了,我就去大喫一頓。
    正想着,我就興沖沖往御膳房飄,飄到一半……
    噝,這不是沈京辭嗎?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個角落裏喝酒?
    見他周遭一個宮人都沒有,我飄到了他邊上,在他身側的石凳上坐下。
    桌上的幾壺酒,已經空了不少,看來他在這待了挺久。
    「都當上皇帝了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呢,怎麼坐這喝悶酒?」
    雖然他聽不見我說話,但我還是想和他聊聊天。
    他果然無動於衷,只不住地往口中倒酒。
    我看着他漸漸泛紅的臉頰,覺得十分不對勁。
    「沈京辭,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啊?
    「你都當皇帝了,還會有人欺負你嗎?」
    從前的我們勢弱,被欺負那是正常的。
    世家子弟,達官貴人。
    凡是都城裏叫得上名的,都能踩世子府一腳。
    彼時,沈京辭反覆試探確定我沒有包藏禍心後,我們的關係開始慢慢好轉。
    而草包世子被府中侍妾拿捏的流言也因此在都城中越傳越烈。
    有幾個好事的官宦子弟在外遇見我和沈京辭時,故意上前爲難。
    他們借我羞辱沈京辭,開口閉口都是「丫鬟出身的賤妾」。
    沈京辭對我尊重,所以世子府上的人也並沒有瞧不起我的出身。
    但是在那一刻,我有了夢醒的感覺。
    我是擁有上帝視角,但我不是上帝。
    身份階級始終是這個皇權社會的一道鴻溝。
    在我快要忍受不了時,沈京辭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我的臂彎。
    有力且溫柔。
    沈京辭擋在我身前,對着那些人低眉順眼,卻字字擲地有聲。
    他說:
    「玉衡與我而言不是侍妾。」
    對方聞言譏笑出聲:
    「哦?一直聽聞世子爺鍾愛身邊一位侍妾,日日帶在身旁……
    「如今世子爺卻說不是妾。」
    那賊眉鼠眼的人拖長了聲音,用餘光打量我,想以此貶低沈京辭的意圖不言而喻。
    「難不成是世子妃嗎?」
    語畢,周遭衆人鬨堂大笑。
    原書中對沈京辭年少生活的描述只有短短四字——仰人鼻息。
    在那一刻,我才真切地知道,他是在這種讓人無法喘息的環境中一年又一年屈辱地活着。
    「有何不可呢?」
    在刺耳的笑聲中,沈京辭緩緩開口。
    四周猛然寂靜,連我都有些不可置信,幾近以爲是自己的幻聽。
    沈京辭與那人對視,我抬頭,恰好看見他那純良無害的側臉落在夕陽餘暉中,
    顯得分外溫和堅定。
    「左右我不過是個草包世子,隨心所欲便好了。」
    此言一出,嘲弄與譏諷紛至沓來。
    我曾動搖過繼續留在這裏的念頭。
    但是沈京辭爲我擋下了那些如利劍、如鴆毒的羞辱。
    那日我沒忍住,主動從身後抱住了他。
    他身子僵了一瞬,而後,微微偏頭低聲安慰我。
    失去了自嘲時的快意瀟灑後,剩下的只有落寞與不甘。
    可是爲什麼沈京辭,如今你當了皇帝,眉眼中的落寞不甘卻比從前更甚?
    「我好像一直在拖累你。」
    我伏在桌上,偏頭看他,喃喃出聲。
    月光皎皎,此時此處,只有我和他。
    就當他聽得見我說話吧,我快要憋死了。
    我理了理思緒,慢慢悠悠地開口:
    「我雖然很嫉妒齊惜瑾,但是她真的比我厲害好多。
    「她可以幫你出謀劃策,可以和你並肩而行。」
    回想傍晚我那一場悶氣,竟覺得有些好笑。
    「京辭,你要是看得見我,一定會覺得我很幼稚吧。
    「其實你纔是對的,故人已逝,何必揪着往事不放呢。
    「況且,齊惜瑾如今是你的妻子,你和齊相也算一家人了。
    「一家人,怎麼會有隔夜仇?」
    我嘆了一口氣,直起身子看向沈京辭。
    他仰頭望月,興許是喝了太多酒,握着酒壺的手正微微顫抖着。
    我心中酸意漸漸湧上鼻尖,緩了又緩,開口時還是有些哽咽:
    「沈京辭,我不是怕你忘了從前往事,那些破事忘了最好。
    「我是怕你忘了我。」
    忽感眼眶微燙,我忙仰頭,學着他一般望向空中。
    天上玉衡星忽閃忽現。
    我很是慶幸,當初編了那個玉衡星的瞎話來誆他。
    星辰萬古不滅。
    沈京辭,你看到玉衡星時,一定也會想起我吧。
    六、
    沈京辭和齊惜瑾爆發了十年來的第一次爭執。
    具體原因我不得而知,只是我趕到齊惜瑾宮外時,器皿砸落之聲不絕於耳。
    隨即,沈京辭拂袖而出。
    走到宮門時,他腳步一頓,我以爲他會回去安慰齊惜瑾。
    可他沒有回頭,自顧徑直離開。
    他臉色黑得恐怖,殿內隱隱傳來齊惜瑾的啜泣聲,我想了想還是進了殿內。
    倒不是我不想跟着沈京辭,主要是他每次心情不好就要去佛堂待着。
    我進不去佛堂,跟了也白跟。
    殿內,齊惜瑾伏在案桌上,眼淚無聲地流。
    美人落淚,我見猶憐。
    「你說你也是的,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得和他鬧着這般不可開交?」
    我盤腿坐在她身邊,語重心長一一細數。
    「從早膳食材到家國軍事,沈京辭那樣不是尋求你的意見。便是他這次有自己的主張,你依他一次又如何?
    「夫妻異體同心,需要偏心的時候,是非對錯也沒那麼重要。」
    我想起剛纔沈京辭那臉色,後怕地縮了縮脖子。
    「你瞧你剛纔給他氣的,那臉色,要喫人一樣。
    「我是過來人,勸你幾句。
    「沈京辭對你還不夠好嗎,闔宮上下除了你這裏,連只母蚊子都沒有。」
    真是氣不打一出來,明明擁有女主光環,卻總是這麼不爭氣。
    她當年被送去天行山後,結識了天行山大弟子顧清安。
    兩人一見傾心,又聽聞沈京辭與侍女苟且。
    她不曾探究真相,就給沈京辭冠上罪名,順理成章拋之腦後。
    這就是原書中的劇情,女主和男主理所當然地相遇相愛。
    可是沈京辭作爲一個男二,一點都不幸運,倒黴透了。
    他一直在爲了再次見到她苦苦掙扎,試圖得到前往天行山修習的機會。
    爲此,九死一生。
    我不否認她和顧清安確實很般配,但這也不能阻止我爲沈京辭鳴不平。
    他從沒有做錯什麼。
    齊惜瑾突然打了個冷顫,緩緩支起身子。
    「青衣,給本宮拿件外衫來。」
    三伏天,她竟然還要外衫。
    我邊嘖嘖嫌棄她,邊離她遠些。
    「你這身體真是不行,我昨天在沈京辭身邊待了半宿,也沒見他冷。
    「我坐着纔多久,你就受不了了?」
    說到此處,我忽然又想起一事。
    「我又得說你幾句了,你身子不好,沈京辭就在宮裏修建了佛堂,爲你誦經祈福。
    「他一不開心就去佛堂,現與你起了爭執又往那跑,一定在那生悶氣,你也不去哄哄他。
    「你怎麼竟然是個木頭。」
    我怒其不爭,想着守着她也是心煩,乾脆到佛堂門口去等沈京辭算了。
    七、
    沈京辭的佛堂修建在湖邊,我坐在湖邊亭子頂上晃着腳等他。
    這裏很高,只要他一出來我就能看得見。
    往來有不少宮人,其中有個年紀很小的姑娘在輕聲和另一個年紀較大的抱怨。
    「姐姐,我真討厭夏日,都快熱昏過去了。」
    我認同地點點頭,雖然我感受不到熱,但我也更喜愛冬季。
    我和沈京辭的初遇,便是在冬日。
    厚厚的雪積了一層又一層,一腳踩下去,幾乎能沒到我膝蓋。
    可我魂穿的原主,卻害沈京辭在這樣的雪天,在宮裏跪了一日。
    我悉知原委,面對他心虛得很,手忙腳亂地想照顧他,卻把絹帕落在雪地中。
    雖然當時他對我並沒什麼好臉色,但卻攔住了想去撿絹帕的我。
    他膝蓋的傷很嚴重,雪地上的腳印明顯一深一淺。
    但是他把絹帕給我時,和我說:
    「女子不能受寒。」
    我十分驚異。
    即使面前的女人害他受傷,他依舊在照顧她。
    在他心裏,原主也不過是一個因他而受蠱害之人。
    沈京辭純良無害,但這阻止不了旁人總是要針對他。
    世人稱頌先皇功德,可在我眼裏他就是個卑劣小人。
    沈京辭的父親平南王,爲國立下汗馬功勞,卻被他忌憚。
    平南王死後,他暗中苛待沈京辭。
    旁人見到的是流水一般的賞賜進入世子府,可凡是有點眼力見的都知道先皇不喜沈京辭。
    否則爲何遲遲不讓他世襲,爲何賞賜的總是無法變賣的擺設之物?
    世子府富麗堂皇,其實沈京辭寒酸得連一件像樣的外衣都沒有。
    再者說,齊相的反覆加害難道不是奉命行事?
    被官宦子弟羞辱的那個晚上,沈京辭帶我回到了世子府唯一的淨土。
    那是一個很簡樸,沒有被賞賜所沾染的閣樓。
    推開窗欞,溫柔的月光便會灑進來。
    他說:
    「起初,我確實不信你。
    「畢竟我在月心手上喫過很多次虧。」
    月心,是原主的名字。
    「可後來,我開始相信你不是月心……」
    沈京辭轉頭看向我,而我也正專心地盯着他,兩人視線冷不丁在此刻交會。
    他像觸了電,慌忙避開我的目光,視線投向窗外自顧自地喃喃:
    「畢竟……你這樣的腦子應該想不出什麼害人的辦法。」
    「你說什麼?」
    說便說,怎麼還人身攻擊?
    我湊上去用雙手將他正臉扳向我,鄭重其事:
    「你可以說我善良,但不能說我腦子不好。」
    少年的杏眼總是顯得他十分無辜,他注視我,喉結微動。
    忽然頭往後仰,躲開了我雙手的桎梏。
    「從前疑你,是我不對……」
    他眼神微暗,將我一隻僵在原地的手往他胸前帶,我整個人失控撲向了他懷中。
    他另一隻手摟住我腰,將我往他懷中緊擁,薄脣貼在我耳邊:
    「可今日……我忽然有種與你相依爲命的感覺。
    「玉衡,我不敢輕易信人,也覺得仙子下凡一事荒誕。
    「可我很想把我的真心給你看看。」
    沈京辭怎麼這麼會哄人。
    我腦袋宕機,不知道該用什麼說辭回應他。
    我想告訴他,我知道他往日艱苦,所以不必愧疚。
    可是開口時卻磕磕絆絆地說了一句:
    「那……那我們,相依爲命。」
    我說的不是什麼動人的情話,少年卻眸中漸亮。
    似有九天星河落凡塵,恰如我心頭悸動婉轉。
    那日,我走進的不只是世子府的閣樓。
    八、
    沈京辭從佛堂出來時神情疲憊,我興沖沖地飄下去,正想告訴他我等了他好久。
    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齊惜瑾一身緋紅宮裝站在不遠處。
    她很喜歡紅色,因爲紅色總能把她襯得整個人嬌嫩異常。
    冰肌玉骨,不過如此。
    「陛下——」她嬌嬌弱弱地開口,
    「要回宮一起用膳嗎?」
    好傢伙,來示弱了。
    沈京辭眼神忽然有了亮光,雖然已經習慣了,可是看見這種場景心裏還是有些堵。
    眼神從不會騙人,以前對我是這般,如今對齊惜瑾也是。
    我阻止不了他向齊惜瑾走去。
    齊惜瑾也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輕鬆不少,甚至還頗有情趣地提出給他繡個新香囊。
    「陛下這個香囊有些舊了,最近宮裏有了新料子,臣妾給陛下重新繡一個吧。」
    沈京辭下意識地遮住了香囊。
    「不用,皇后心靈手巧,這香囊上的圖案如今依舊栩栩如生。
    「況且這個是皇后給朕的第一個信物,朕不想丟棄。」
    這一句話說到齊惜瑾心裏去了,她笑得滿足又動人。
    我看着卻礙眼得很,忍不住在他邊上冷嘲熱諷:
    「是啊是啊,沈京辭。你皇后心靈手巧什麼都會,我就是個粗鄙婦人。」
    看着沈京辭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我無能狂怒。
    我還想趁機多罵沈京辭幾句,身後卻突然響起了一個清冷的女聲——
    「玉衡。」
    是誰在叫我?
    我好奇地回過了頭,看見了我十分不想見到的人。
    女子金絲玄衣,貴氣逼人。
    我不大想理她,裝作沒看見想繼續跟着沈京辭離開。
    她不死心,在身後繼續喊我:
    「玉衡,好久不見,不和我聊聊嗎?」
    看着沈京辭越走越遠的身影,我認命地停下腳步。
    「要聊什麼快聊吧,剛好不想喫狗糧。」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我跟前。
    「老友相見,怎麼這麼不耐?」
    老友?我這輩子只見過寧嗣音三次。
    她叫寧嗣音,和我一樣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我好像一直沒說過我是怎麼穿越到這裏的。
    這其實源於我一個很特殊的技能。
    只要一睡着,我能穿越到各種地方。
    有時我是一個遊魂般的旁觀者,有時我是參與者。
    只有故事結束,我纔會醒來。
    寧嗣音告訴我,她和我是同類人。
    所以除了我,沒有人看得見寧嗣音。
    第一次見到寧嗣音時,是我和沈京辭差點分道揚鑣之後。
    這麼說似乎有些誇張,其實應該是我離家出走失敗。
    我比誰都清楚齊惜瑾的女主光環。
    所以我想,只要沈京辭不見齊惜瑾,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一直等到故事劇情結束,沈京辭安穩度過這一生,然後我再醒來繼續自己的生活。
    但是天不遂人願,那日世子府收到了一封信。
    沈京辭收到那封信以後就開始魂不守舍。
    我覺得奇怪,頻頻詢問,他卻總說沒事只是最近比較疲累。
    沈京辭在外人面前總能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情緒,可他騙不了我。
    他想騙我時,就會手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細節。
    我自知他不會和我說實話,便找了送信的小廝打聽。
    小廝說,那信是從天行山來的。
    我有些恍惚,一時說不出話。
    小廝卻以爲我不信,信誓旦旦地保證:
    「一定是天行山的,送信的是天行山的弟子,我不會認錯。」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認錯,我只是不願意相信。
    畢竟那句混着月色的「相依爲命」,彷彿還縈繞在耳畔。
    天行山在我心裏是和齊惜瑾畫等號的。
    沈京辭的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皆是因爲齊惜瑾。
    九、
    原書中並沒有說過信件這一事,想來是我的到來影響了劇情發展。
    爲了推動劇情,所以橫生出這封信。
    我以爲這些日子的相處,足以讓沈京辭忘掉齊惜瑾。
    可是他的反應卻讓我失望透頂。
    我很喜歡沈京辭,從開始看小說時就喜歡。
    穿越前那一晚,我剛看完這本小說。
    原著劇情中,齊惜瑾和顧清安聯手殺了反派,博得天下人的敬重。
    那個反派是個亂臣賊子,手上沾染了數不清的人命。
    他的名字叫沈京辭。
    沈京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黑化的呢?
    如果我沒來,沈京辭會想盡辦法去天行山找女主。
    然後他會發現,他心心念唸的齊惜瑾已經另有意中人了。
    他苦苦爭取無果,還不斷地被陷害、被欺辱。
    不論是最開始上天行山,還是後來的徹底黑化,挾勢弄權。
    他都是爲了能和白月光在一起。
    沈京辭就像一個推進劇情的工具人,他的存在只是爲了襯托男女主的家國大義。
    那日他幫我從雪地裏拾起絹帕,我心中的天平徹底傾倒向他。
    我想,我要帶他逃離這個不公的劇情。
    我會失望並不全因爲喫齊惜瑾的醋,更是不忍看到他的結局。
    我絞盡腦汁想帶他擺脫不得善終的結局,他卻還對未來致他於死地的兇手念念不忘。
    那一晚,我收了東西準備跑路。
    沈京辭要死便死吧,我可不想死。
    我只要找個地方躲着,等着劇情結束,我就能醒過來了。
    夜色漸深時,我隨意收了幾身衣裳準備離開。
    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門還沒帶上,就被沈京辭發現了。
    「玉衡果然不要我了嗎?」
    失落的男聲驟然從前方傳來,嚇得我條件反射地往後退。
    沒留心身後的門檻,直接被絆得屁股着地。
    嘖,雖然夢中感受不到疼痛。
    但是丟人。
    好傢伙,沈京辭一直守在門口等着抓我小辮子吧。
    他表情幽怨,搭配上他本就無辜的面容,倒顯得我拋夫棄子似的。
    我尷尬地站起來,拍了拍灰塵,不敢與他對視。
    「我就想自己出去玩幾天。」
    沈京辭寸步不讓地逼問:
    「所以你就一聲不吭地拋下我。」
    一聲不吭?
    提起這個我就來氣,我倒想問問他,他可曾向我坦白過?
    他沐在月光下,整個人散着柔光,那如無瑕白玉的臉龐卻滿是不安。
    算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嘆了口氣,認真地告訴他:
    「玉衡不想留下擋世子的路。」
    雖然一條死路。
    我板着臉,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狠心一點。
    沈京辭默然,半晌後再開口,聲音已是微微發顫:
    「我就知道瞞不住你。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