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福村居手記 之五(終)

(五)黃昏

鍾老伯握著水管澆花

鍾伯母提著勺桶跨進豬欄

一地裡小蘿蔔頭亂叫亂竄

檐廊下 三隻兩隻籐椅

老人家 說說笑笑 對吐著菸圈

我們踢著柏油路上細碎的小石子

無心中聽到燕子們樑上的呢喃

我們摩撫著磚瓦土牆的牛棚

與老牛的銅鈴大眼相瞪 不意間

被牠嘴裡的青草味沾滯了一身

忽然一聲吆喝 猛回頭

牽豬哥的老人 手揚竹鞭

趕著他疲憊的牲口打道回府啦

我們這才發覺

已經走出炊煙四起的村莊

椰子樹 結實纍纍

森嚴對峙路兩旁

檳榔樹 婀娜多姿

晚風薰來 情話綿綿

向彩霞不斷招著小手的

是新生的芋仔吧

酒醉妝殘 款款擺著的

是傷春的蓮霧了

茄子園 白花點點

好像繁星閃爍在夜空中

桑樹田 綠葉油油

無怪乎春蠶吃到死猶獻絲以回報

繾綣多情纒綿到南山下的四季豆

歸園田居的淵明見了要欣喜莫名吧

再看看百丈見方的菠蘿蒺藜陣

若移佈成漢時的邊防

那萬千胡騎也只有立馬踟躕了

寂寞 如煙 瀰漫四野

這個時候 應該

學那路旁老者的格調

手 揹在身後

頭 微微仰起

腳步 很輕鬆 很自在

呼吸 極舒緩 極平和

田埂上 三個兩個人影 姍姍歸遲

背後的蒼蒼暮色中

還有人 與天爭辰 俯仰不息

他們是多麼敬謹地奉侍著足下的大地

而大地足下也以多麼豐富的珍藏

溺愛著他手胼足胝的子民呵

既不是老農 也不是老圃

在飽餐一頓山川秀色之後

我不禁俯首自視

這側身天地之間的半介書生啊

徒然浩嘆著 大地錦繡

艷羨著躬耕其中者的幸福

胸中雖飽漲著詩情 面對

這許多大塊文章的經營者

也只好惆悵地吟吟：

「不如歸去 不如歸去

在暮窗下

展讀我未了的書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