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表達

人家常說特教生的情感是最單純的，以我多年的觀察結果，這句話一點都不假，他們總是自然真誠的流露生命中的各種情感。在友情裡，他們沒有「隔夜仇」，即使上課時，坐輪椅的A同學才告了調皮B同學的狀，導致B被老師罵，但是當下課時間A需要有人幫忙推去廁所，總是幫助他的B，還是馬上去替他服務，完全不會因為A害他被罵，就記恨不理他。

最近黃花風鈴木盛開，我也趁這機會，帶同學到校園一角去觀賞，只是因為C同學表現不佳，被我留在辦公室。同學們在風鈴木下玩得不亦樂乎，自己將花插在耳朵旁，也拾起地上的落花往天空灑，享受那黃澄澄的花雨，當我喊著他們要回教室時，他們問我：「可以把花帶回去嗎？」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想帶回去的原因是什麼？我還是答應他們。當我們回到教室，他們叫C站在走廊上，將花灑在他的身上，轉頭告訴我：「這樣C就可以玩到花了。」相較他們的友情，我覺得我這老師不帶C去賞花，真是太小氣了。

關於愛情，正處於青春期的他們，也沒少參與了這少年情懷總是詩的盛宴。D男孩喜歡E女孩，但他不敢開口說，只會說E是「我的朋友」。在我們的香草植物園，每個人都是一樣植物的小園丁，E的甜菊被粗心的B在除雜草時砍斷了，從此，D在那個光禿禿的位置移植很多野花種在那邊，甚至把中午吃剩的棗子核也種下，告訴我：「以後E就可以吃到棗子了。」但我說：「那個很難長出來啦！」他說：「我每天澆水就可以啦！」所以他每天澆水，連下雨天也去澆水，天真的讓我也不得不跟著祈禱棗子快長出來。

前陣子，F同學的叔叔急性心臟病過世，請了一天喪假回來的他，少了點過往的活力，在交聯絡簿時說：「老師，我昨天睡覺的時候有哭哭。」於是我拿出關於生死的繪本講給他們聽，圍成圈圈聽故事的F問：「如果我又想哭哭怎麼辦？」我說：「那是一種叫做悲傷的情緒，想哭就哭吧。」於是中午午休未到，他就趴在桌上，讓思念的眼淚汩汩的流下。

看著他的眼淚，我想起不會說話也不會流淚的自閉症G同學，他也用他的方式紀念他的阿媽。G下課就看阿媽做菜、晚上和阿媽一起睡覺，頭髮長了阿媽幫忙剪，但自從阿媽過世，他就不肯剪頭髮，只能爸爸趁他睡覺時偷剪，所以他都維持著幾乎及肩的長髮；有一回，媽媽買了些小黃瓜回家，隔天媽媽在冰箱發現一盤和她婆婆作法極為相似的涼拌小黃瓜，只是嚐起來味道完全不對。我想是G同學無法用言語表達，只好蓄著長髮和做涼拌小黃瓜去傳達他的思念吧！

或許，特教生在語言的產出上有些缺陷，但也因為這些缺陷折射出更純淨的情感，無論是友情、愛情、親情……。

文章刊登 @自由時報 天使圓舞曲 愛的表達 201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