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味

他曾經鉅細靡遺地告訴我關於他的過去，當時的我認為，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網友，便也興致盎然地詢問各種細節，直到一些荷爾蒙、動情激素等等，我也搞不清楚的化學反應，讓我們成為一對。因為理解很多，所以相處融洽，只是那些他的感情歷史卻像活起來一樣，偶爾輕輕地、悄悄地，趁我不注意齧我一口。

他的前一個她，在食物上有特別偏好，喜歡藍起司。周五的晚上，他們習慣用一瓶紅酒，暫時沖刷掉工作的惱人，藍起司是酒杯旁的常客；其實他很受不了近似臭襪子的味道，尤其那味道需要在兩個人的嘴裡交換，只是為了享受後續服務，他忍。三個月前，女人將冰箱裡的藍起司更換至另一個男人的冰箱，他傷心欲絕。

在百貨公司的高檔超市裡，經過異國生鮮區，他總會露出一種略帶憤怒的眼神，瞪著有藍色波紋的起司說：「絕不會讓它再次進到我家冰箱。」對於藍起司毫無情緒的我，聽了幾次後，也漸漸懷疑起他的情感、它的滋味。為什麼一個應該活在過去的人，會一直挑動他現在的神經，難道他對她還有眷戀？因為愛的相反不是恨，而應該是無感的冷漠，一想到這，我被生鮮區的低溫凍得有點起了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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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差了，我一個人到超市補給生活必需品，藍起司試吃中－－羊奶酪與青黴菌在時間下的結合，使得外觀呈現或點或線的藍灰色塊，入口後從刺鼻到濃郁，可以將一盤滋味平淡的生菜，調合成沙拉界中的搖滾樂團，餘韻繚繞，原來這就是大人味。時區關係，我的下午三點是他的半夜十二點，越洋視訊，他叨叨絮絮說著今天發生的事，幸好科技只能傳遞聲音，還無法傳送氣味，他絕對想不到我嘴裡有他最痛恨的臭襪子味。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我想像塞過多少臭襪子讓他成為現在的他。

他與我都捧著受過傷的心到對方面前，一句江湖老話：「誰沒有過去。」而且也是因為過去他的那些女人，塑造今日他的愛情模樣，而我剛好就被這形象吸引，這個道理從聽說到領悟，就像藍起司一開始的難以入口到後味深遠，熟成的過程，讓我再一次體驗「原來這就是大人味」。再說，沒有三個月前的紅酒與藍起司，我們也就無法從金牌啤酒與鹹酥雞中自得其樂，享受油膩膩的台味親吻對方還彼此歡愉。

只是，聰明的戀人們，或許該在彼此的情史中裝傻，讓關係少點糾結，多點幸福。

聯合報 繽紛版 大人味 2022/0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