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20|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朝露】第一回 破夢無明 #2

騰蛇君

騰蛇君

騰蛇君僅用簡單而平靜的一段話,就讓酒徒的動作停了下來。

酒徒抬起頭來,望向騰蛇君,表情複雜而難以言喻,彷彿想開口問些什麼,卻又得到了一切的答案。酒徒緩緩地呼吸起來,像是想平復內心的情緒,他緩緩地回答道:

「那是什麼地方,我從來沒有聽過。」

那是一個拙劣無比的謊言,但騰蛇君卻顯得輕鬆起來,他伸手撣了撣黑色外袍,儘管那上頭一絲灰塵也沒有,重新坐了下來。


「你就當做,聽一個你從未聽過的故事吧,桐油胡同的酒徒。」

騰蛇君尖銳的聲音裡,藏不住他的自信與得意。

「相信你也知道,在這個江湖,劍被譽為百兵之首,儘管劍未必是最好的兵器,但整個江湖常常將劍客作為一個仰望的目標。而劍客中的頂峰,往往被稱為『劍聖』 ,對某些人來說,這是一個毫無價值的稱號,不能換取一分錢財,不能換取一份飽餐。」

「但對於劍客來說,這個稱號,就是一切。」


「大概在五六十年前,天下劍者齊聚論劍,有一個來自東州的劍客,他孤身一人,在無數劍術門派前,奪得了劍聖的名號,在此之前,他名不見經傳,甚至不是來自於知名的門派,但他卻以一柄普通的長劍,擊敗了十數名當時的劍豪,讓在場所有劍客,都必須臣服並認同他的劍術是天下第一。」

「他,就是『蘆花一劍』蘇鳴泉,江燕門第的繼承人。」

「蘇鳴泉讓天下人重新認識了,秋水一脈的存在,也讓他們知道了,江燕門第是秋水一脈當中,最強大的門派。蘇鳴泉不只因此成為了秋水一脈的魁首,也成為了東州劍客的代表人物。」


騰蛇君閃爍著他的兩個紅玉眼眸,觀察著酒徒臉上的各種細微變化。

「然而,可惜的是,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抵抗歲月的影響,即使是被稱為劍聖的蘇鳴泉也不例外,當他衰老的同時,他的劍術也逐漸凋零,最令人遺憾的是,他的兒子,甚至是他的孫子,都無法繼承他的劍術技藝,如同一柄逐漸鏽蝕的劍,只能等待暗啞無光的一天」

「直到在最後一次的劍術比試上,年老的蘇鳴泉輸給了來自西州的司馬冥, 劍聖的稱號也在天下人的面前被剝奪。稱號的失去,不只是個人名譽的毀損,更代表了江燕門第已經沒有資格再統御秋水一脈,東州的劍術門派也開始分裂,相互為敵。」


騰蛇君嘆了一口氣。

「最終,江燕門第被仇家找上門,全家上下七十五口悉數被屠戮殆盡,死狀淒慘無比,甚至在周圍十里,也不留半點活口,彷彿是要除掉所有可能知道真兇的人。此事在當年,也驚動了朝廷派出了飛星堂前往調查,可惜最終一無所獲,只能以懸案作結。」

「不過,你與我都知道,並不是蘇家的每一個人,都死於那場屠殺。」


騰蛇君凝視著酒徒,緩緩說道。

「這也是為何今晚我會來此的原因。」

「江湖上謠傳,當時在屠殺發生之前,有一個蘇家的武師,犯了重大的過錯,被蘇家趕出了江燕門第,而這剛好就發生在屠殺的前一天。」

「那名武師在離開之後,刻意銷聲匿跡,彷彿想躲避些什麼。有人以為,那名武師是與那場屠殺有關,也有人認為,那名武師是帶走了蘇鳴泉的遺物,為了避免他的兵器和劍譜,落入仇家的手中,但從來沒有人能真正找到那名武師,因此謠言,也僅止於此。」


「只是誰也想不到,這名武師會隱姓埋名,跑到了京城來。」

騰蛇君冷冷地笑了,笑聲聽起來有點可怕。

「還變成了一名在桐油胡同的乞丐。」


酒徒終於打破了沉默,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卻比原來沙啞的多。

「大人,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騰蛇君站起身來,回答的口吻也變得嚴肅起來。

「我不知道,為何當年你要選擇銷聲匿跡,事實上,我也並不關心此事。但如今京城發生了連環血案,兇手所使用的劍法,正是蘇鳴泉的『蘆花劍譜』,因此,我覺得此事你也不該袖手不管。」


「這是不可能的。」

酒徒堅決地說道。 「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使用『蘆花劍譜』,這套劍法已經失傳了。」


「飛星堂裡躺著的十幾具屍體,也許並不認同你的想法。」

騰蛇君的口吻顯得冰冷,並且絲毫不肯退讓半分。

「我已請劍術名家勘驗過屍身上的多處劍痕,足可證明兇手使用的正是蘇鳴泉的劍法。」


「一套已經失傳的劍法,又有誰能驗證真假?除非。」

酒徒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閉上了嘴,陷入了沉默。


「除非,是曾經在蘇家學藝過的人,除非,是江燕門第的武師,才有本事驗證劍痕到底是不是來自蘇鳴泉的劍法。」

騰蛇君彷彿到了此刻,才終於說出了此行的來意。

「既然你不願相信對方的見解,那不妨幫助飛星堂,再次勘驗劍痕,如果最終你可證明這不是蘇鳴泉的劍法,也算是還了蘇家的清白。」

「如果最終證明,劍痕確實來自於『蘆花劍譜』,那代表有人正在使用這套劍法在濫殺無辜,你既然與蘇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難道又能坐視不管?」


「大人既然認為我是那名蘇家的武師。」

酒徒冷冷地提出了疑問。

「為何不會認定,我就是那些血案的兇手?」


「有人告訴我, 『蘆花劍譜』僅傳宗家,絕不傳給外姓之人,你既非蘇家血脈,蘇鳴泉是不可能把這套劍法傳給你的。但是你要認出這套劍法,卻不困難。」

「而且,那人還說,使用蘇鳴泉的劍法去殺害無辜之人,是對於江燕門第名聲的莫大侮辱,你對於蘇家的名聲,看的比你的性命還要貴重,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騰蛇君的說話,彷彿已經看穿了酒徒的心思。


「能告訴大人這麼多事,那人想必對小人十分熟悉。」

酒徒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掩蓋的憤怒。

「我已經能猜測到對方的身份。」


「你也不必遷怒於他,事實上,不管你過去隱姓埋名的原因是什麼,身為人,終究無法拋棄過往的一切,如今也許是個大好機會,能與你的過往做一個了解。」

騰蛇君取下樑柱上的油燈,光芒已經將近熄滅。

「你有一晚的時間可以考慮,如果你願意陪我去找出這個兇手,明天你可能到湘水胡同來,飛星堂在該處有一個分舵『天湘堂』,我會在那等候。」


「如果你不想插手此事,你依舊可以當回那個在桐油胡同討酒喝的乞丐,只是無論你喝得多醉,都無法逃避你的回憶,就像你剛剛的那場噩夢一樣。」

「當然,你可以選擇一死,來逃避那些痛苦的折磨,就像你毫不畏懼一杯被下毒的酒,但你之所以還活著,相信你還有其他願意活著的理由。」

騰蛇君轉身離開,身上的黑袍像是一筆墨彩,很快融入了門外的黑暗,消失不見。


酒徒聽著對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手裡還抓著那個喝完的酒葫蘆,一聲嘆氣,順手將葫蘆扔向了柴房的黑暗角落。隨後,幾個骯髒的乞丐躡手躡腳從柴房門口進來,他們方才都把耳朵挨在了房間外的牆板上,聆聽著裡頭的動靜。


「酒鬼,你沒事吧?」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乞丐拄著拐杖,坐到了酒徒身邊。

「我第一次親眼看見飛星堂的星宿,剛才他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老煙鬼,是真是假,又有什麼差別呢?」

酒徒擠出一絲苦笑。


「如果你不願意跟飛星堂沾上關係,我認識京城裡修建地下水渠的工人, 一個來自『天九番』的小伙子。」

被稱為煙鬼的老乞丐從懷裡掏出半截斷掉的煙管,小心翼翼地點上火。

「他們知道怎樣避開飛星堂的眼線,今晚就可以讓你先離開京城,到外頭先躲一躲。」


「謝謝你了,老煙鬼。」

酒徒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

「我已經躲的有點太久了,不能再躲了。不過,我確實有件事情,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老煙鬼點點頭。

「儘管說,桐油胡同里都是自己人,大家都願意幫忙。」


酒徒握了握老煙鬼的手。

「我想請你替我送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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