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22|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小黃司機和一個女子

    「阿興,阿興啊...」

    林振興在睡夢中隱隱約約聽到有個聲音在喚著他。他半夢半醒間翻個身,潛意識裏想避開那聲音。

    「阿興,阿興啊...」

    這次呼喚聲更近了 ,似乎就貼在他耳邊,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充滿絕望、憤怒又悲淒。

    「啊!」林振興突地驚醒過來,一股腦兒從床上坐起,背靠著牆,滿臉驚恐、困惑,心跳如擂鼓,全身汗水涔涔,豆大汗珠沿額頭順著脖子滑落汗衫內。

    自從上個月開始,那詭譎的聲音幾乎每晚都在他睡夢中出現,有時是深夜一、两點,有時就在他剛進入睡眠狀態時。如此折騰近月,林振興每日睡眠不足,精神飽受折磨,整個人一下子瘦了一大圈,两眼熬成貓熊眼,白天又須開計程車,感覺到已瀕臨崩潰邊緣。

    他到醫院掛了號,看了精神科醫師,拿了一大堆藥,又是鎮定劑,又是安眠藥,日日吞服 ,卻毫無成效。那幽幽怨怨的呼喚聲,依然每晚降臨。

    現在,林振興視睡覺為畏途,只要一入夜,便焦慮不安,痛苦萬分。朋友建議他到小南門的濟公壇試試。林振興不是個迷信的人,這建議也就放在心裏,卻一拖再拖,只是每每到了傍晚,恐懼、焦慮漸漸浮上心頭時,就自忖著:明天到濟公壇一趟吧!

    陰雨綿綿的氣候已經持續了一整週,每一下起雨,市區街道便四處塞車。林振興的計程車隨著車流緩緩前移。昨晚,那女人的聲音在他剛闔上眼不久就來找他,又是整夜在惶惶然中渡過。剛剛他繞過忠義路時突然下定決心,今天要提早打烊,到濟公壇一趟吧!否則自己怕是要精神崩潰了。

    即使頭痛欲裂,林振興仍注意到前方騎樓下有個女人正向他招手。他抓住個空檔,打了方向燈,將車切近騎樓邊停下。雨勢瞬間變大,雨水傾盆而下,天色轉眼一片昏暗。那女人也沒撐傘,低著頭,雙手抱了個皮包,小跑步來到車旁,匆匆開了車門跨進車內。

    「先生,麻煩到小南門的濟公壇。」

    「這麼凑巧?」林振興內心滴咕著。按下計費錶,打了左方向燈,將車子滑入車陣中時,順便望了一眼後視鏡。那女人約莫三十來歲,留著一頭染成紅色的及肩短髮,因被雨水淋溼的頭髮覆蓋著半張臉龐,因此看不清她的長相。

    林振興將車駛上民生高架橋時,整個城市已陷入一片漆黑,剛過下午三點,卻宛如黑夜。他的車被困在橋上的車陣中。從擋風玻璃望去,只見綿延不絕的車尾燈以及歇斯底里潑灑而下的雨水。他又望了一眼後視鏡,心想,這個坐在後座的女人,為何要去濟公壇呢?是否遇到了人生無解的難題?或者像他莫名陷入一種晦暗、驚懾的夢魘裏頭無法解脫?

    車子好不容易往前移動了幾公尺,他聽到後座傳來手機撥打電話的按鍵聲。車外大雨滂沱,嘩嘩啦啦的雨聲透過車窗傳入車廂內,林振興斷斷續續聽到後座女人的哭泣聲。

    車陣又向前推進了三、四公尺,這次他聽到女人哽咽的說著話,壓低的嗓音,聽不清楚完整的句子。

    「...你打算...為什麼要這樣...我求你...很痛苦啊...」

    林振興不時望著後視鏡,想確定女人的狀況,可是除了女人拿著手機講話的身形外,仍然看不清面孔,彷彿罩著一團灰濁的霧氣在整個頭部般。

    終於捱到下了橋,接上寬敞的三線道。

    或許在橋上堵塞久了,所有的車輛一下了橋彷彿要出口氣般的加起速來,林振興也不自覺的跟著用力踩下油門,順著中華路疾馳。

    女人仍然講著電話,聲音漸漸形成一種低沈、痛苦、的啜泣聲。林振興心裏有些兒焦急,想對女人說幾句安慰話。抬頭又望了一眼後視鏡,正要開囗,眼角突然出現一輛大貨車,衝過分隔島朝自己的正前方撞過來,在後座一直啜泣著的女人,突然以一種錐心泣血的哭喊聲大叫著:「阿興!阿興啊!」

    林振興瞳孔收縮,卡車的車頭在眼前放大模糊。在最後千分之一秒的瞬間,他從後視鏡真真確確看見了女人的長相...還有那喚著他的名字,虛無飄渺地擴散開來。忽遠,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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