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特羅西亞˙第十一章-2

天界

「叩叩叩！」索狄奈睡得迷迷糊糊，莫名其妙坐起身之後，還呆了幾秒才意識到聲音是從門口傳來。

「索狄奈！」氣急敗壞的聲音夾著拍打門板的聲響。「你要睡多久？快點開門！」

「佩以拉？」他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些，一邊走向房門。「我們不是太陽升起時才集合嗎？天還沒有亮呢……」

門一開，佩以拉難得失了冷靜，她手上握著剛接到的傳令令牌和准許證，神色緊繃。「邊防天使軍來報，半個時辰之前發現大量惡魔非法偷渡精靈界，大天使長親自帶了天父的旨意，要我們率領兩隊天使軍前往支援。」

「什麼？！」他立刻清醒過來。「彌可拉雅知道了嗎？」

「她已經知道了。聽說原本彌可拉雅希望她也能如原先計畫親自前往，但因為她本來就不是戰鬥系天使，大天使長請示天父後認為讓她帶隊前往太過危險，所以才希望我們兩個先領兩隊天使軍過去。」

「給我一分鐘。」

索狄奈關上門，用最快的速度換上盔甲，抓起配劍，又迅速打開門。

兩人一邊走向天使軍集合的地點，一邊討論相關對策。

「知道那些惡魔的來路嗎？」

「還不清楚，但預估跟前兩波是相同的。」佩以拉說著，又有點擔心。「不過話說回來，你的身體還可以嗎？萬一今天遭逢惡魔，傷口會不會……」

「妳啊，真的很愛瞎操心。早就跟妳們說過我已經好了。」索狄奈脫口而出，突然意識自己的語氣似乎帶了一點寵溺……這種感覺，很似曾相似，他模模糊糊的想。「不要說是惡魔，即便我們遭逢的是愛特羅西亞，我都有把握能對付。」

「你的性子，還真的百世紀來都沒有變過。」唉，佩以拉忍不住嘆氣。「不要這麼逞強，也沒有那麼難啊。該休息的時候還是……」

「這一百個世紀，我們休息的也夠久了。」明明只是隨口一說，不經意瞥見佩以拉欲言又止夾雜無奈的神情，沒來由的，卻又讓索狄奈想起了雅黛兒。

早已過了一百個世紀，現在想起來，心口卻還是傳來隱然的疼痛。或許，歲月從來都不曾帶走他內心炙熱發燙的情感。回憶燦亮如新，索狄奈怎麼也無法忘記，那一抹溫雅的倩影。

璀璨陽光下的白金長髮飄動著溫和柔軟的氣息，記憶中的她總是和聖百合形影不離，無論是站在花海中讓風吹起她同樣純白無瑕的長袍，或是抱著剛採摘下上頭仍留有露水的聖百合分送各級天使，雅黛兒的笑容總是那麼乾淨。

若非那天聽醫療長說起，索狄奈還一廂情願的以為她只是純粹太過喜歡聖百合，所以自願肩負起照料花圃的工作……朦朧中，他突然記起久遠之前，一段讓他至今想起都有些遺憾的記憶。

正午時分，天空藍得像神親手彩繪的鮮豔顏料，太陽耀眼，搖曳的聖百合花海中，雅黛兒閉著眼站立，那頭白金色長髮和純白衣襬隨著風的吹動，翻飛著渺遠的光，隱隱和日光起了不可思議的共鳴。

索狄奈呆站著，不敢置信眼前的人居然擁有這樣出塵吸引的美麗。

像是察覺他的到來，雅黛兒睜開眼睛，周身的光芒不著痕跡地消失了，卻仍然沐浴在金色陽光中。

她微笑，側眸看著有些呆愣的弟弟，不解為何對方只是不發一語的遠遠站著。

「……索狄奈？你怎麼來了？」

「沒什麼，早上睡晚了，想說找妳一起吃午餐。」他搔搔頭，裝出不經意的樣子。

「又讓佩以拉替你巡邏？」雅黛兒輕輕皺了眉，很有點不認同。「人家是女孩子，天使軍不是奉行騎士精神嗎？」

「不要再念了……」他故作任性的摀住耳朵，像是再也受不了了。

看他這個樣子，她又好氣又好笑地開口：「怕我念的話，就好好對待人家，知道嗎？」

「再說吧。」他吐吐舌。

「明明一張臉長的這麼英俊帥氣，怎麼個性還像小孩子一樣？」說是這樣說，她的表情卻已經柔和下來了。「既然來了，等等替我把剛採摘下來的聖百合拿去給醫療署的天使們。」

「前幾天不是才送過嗎？」索狄奈一臉無奈。

「上一批是給邊防天使軍，這不一樣啊。」彎下腰，長髮垂落身側，她抱起還沾有露水的大把聖百合，滿足地嗅聞聖百合濃烈卻不壓迫的香氣。「啊，好香，每次聞到這個味道就讓人覺得好幸福。」

沐浴在豔陽下的雅黛兒有種格外生動的美麗，這讓索狄奈再次看呆了。

將花束放在呆愣著的弟弟手上，雅黛兒想起什麼似的又蹲下去。「還有，別忘了替我拿一束給佩以拉。」

「她不用啦。」雖然手上的重量並不費力，但他不喜歡姊姊太過費心。

「人家幫你巡邏，很多時候又替你分擔了許多責任，一定要好好謝謝她才行。」雅黛兒很堅持，一邊仔細挑選綻放到最完美的聖百合，又選了滿滿一束的份量。「人情往來本來就要好好注意，這又只是舉手之勞，雖然瑣碎但還是很重要的，知道嗎？」

「妳啊就是操心太多了，」出於刻意，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開口叫出「姊姊」兩個字。「我跟佩以拉搭檔這麼久，她才不會把這點小事掛在心上。」

「但這是禮貌嘛。」挑選好了，她又把花束放到弟弟懷裡。「都這麼大了，這種小事還要我不厭其煩提醒。再過幾天就是你的成年禮了，之後就準備要替你安排對象了，要成熟一點啊。」

聞言，索狄奈突然有些不自在，俊俏的臉微微泛紅。

雅黛兒細心注意到弟弟神情的轉變，突然有些好奇，她仰頭，看著難得出現害羞神情的索狄奈。「難道，我的弟弟已經有心儀的人了嗎？」

沒有預料會轉到這樣的話題，索狄奈別開視線，心中卻有點為難。

關於心中那一份祕密的愛戀，他一直不敢碰觸，但這一刻，只有他和雅黛兒獨處的一刻，深埋的情感卻強烈翻湧而上。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

「其實……」

「雅黛兒！」

索狄奈吞吞吐吐的話語被一句遠遠傳來的女聲掩蓋。他們轉過身去，看見站在聖百合花海邊緣，優雅招著手的女天使。

「彌可拉雅！」

轉眼過去，待看清天使的臉，雅黛兒的容貌瞬間被喜悅點亮，她像個孩子般匆匆跑過去，留下尚未反應過來的索狄奈，呆站著。

等他回過神，遠遠的，只見到兩個女孩正細細的談話。燦爛日光下，只見到雅黛兒溫雅的笑，白金長髮隨風翻飛。

此後許多個夜晚，索狄奈都會夢見姊姊當時的神情。

更多的，則是後悔。

他不斷不斷在心裡重複問著自己：如果那時，在那片聖百合花海上，我能鼓起勇氣拉住她，問出那句話，會不會至少，今日胸口不會有這樣翻湧的疼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