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16|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江上寒月明-第17章

六月初一,天氣晴好。

兩道身影並肩出了沐霜城,自此,寒家最主要的那間醫館生意慘淡不少。

寒蘊水走了,對沐霜城的居民,尤其是年輕男子們來說,這座城的風景便淡了三分。

沐霜城街巷之中,不少人唉聲嘆氣,只覺人生意義散去了不少,回想起昨夜莫名其妙被吵醒的經歷,於是心情愈發糟糕。

寒蘊水並非一個人出的遠門,跟隨她一起的,還有一個不久之前纔出現在沐霜城,如今已經家喻戶曉的江月白,雖然二人在沐霜城居民眼中已算得上門當戶對,但就這麼打了個招呼便雙宿雙飛,哪能不讓人牙酸?

雖然如此,沐霜城的平靜日子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那些人酸完之後,除了少數感應到修行契機,抓緊時間多修行一會的人,依舊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芸芸衆生中少了一人,並不會讓世界改變太多,這平凡慣了的沐霜城更是如此。

反正第二日,太陽照常升起。

……

沐霜城的人民沒過幾天,就適應了沒有寒蘊水坐鎮醫館的生活,但江月白卻始終無法適應身邊多了一個寒蘊水的生活。

沐霜城的地理位置實在太過得天獨厚,以至於幾乎完全沒有可以正常連通其餘郡城的官道,他只有帶着寒蘊水翻山越嶺,原本只有他一人之時,他做什麼都得心應手,便是連接中聖域與北聖域的那方人跡罕至,妖獸橫行的落日山脈,他都可自如來去,然而現在,中聖域的一片尋常山脈,便讓他付出了較之以往數倍的精力。

寒蘊水往日雖會在山林中採藥,亦會配製藥粉對抗山中猛獸甚至妖獸,到底修爲境界不足,腳程不快,以至於他不得不揹着她行進,雖然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就算揹負着一個人,他雲遊步的造詣可沒衰退半分,但寒蘊水本人帶來的諸多麻煩,還是令他頗不適應。

比如在山林中的清潔問題,他向來不在意這些,但寒蘊水卻無比在意,山中泉水溪流不少,她總是會讓自己面容與衣裙保持潔淨,偶爾還要將他趕開,自己好好洗浴一番,若是這樣也罷,她還時不時要求他也打理一下外表,在他抵死不從之後,也只得配了些藥粉灑在他衣服上,說是這樣聞着乾淨些。

還有在夜晚的睡眠問題,以往他孤身行進,隨便找個地方一趟湊活就成,若是遇到危險,他以自身功法感知到的殺意便足以防患於未然,只是寒蘊水雖然不是沒有出遠門的經驗,到底是備受寵愛的大小姐,若是睡的地方凹凸了些,便難以入眠,令他不得不找些軟物保證她的睡眠質量。

而寒蘊水顯然不是個沉默的主,一路上總能找到些感興趣的事物說個不停,偶爾見到入眼的藥材,便停下腳步悉心採擷,說是將來必然有用,江月白雖不怎麼在意,但這樣的次數多了,到底會有些不耐煩。

總而言之,因爲身邊多了這麼一個女子,風餐露宿的基本條件也得有些保證,好在一切雖然很難,到底沒他想象的那麼難。

爲了這趟出行,寒蘊水準備了許多,除了換洗衣物與充足的盤纏,還有一大包藥材與藥物,其中品類

千奇百怪,雖是沐霜城周遭可以採到的藥物,偏生作用極多,避毒驅獸安神等等皆有對應品類,有了她的藥物,至少夜裏不必擔心妖獸侵擾,哪怕實際上就算有,他也能應付便是了。

他也不得不承認,寒蘊水並不是真正意義上嬌貴的大小姐,無論條件與在寒家時差距有多大,她都是一副樂觀豁達模樣,就算心中在意也不會提起,便是除了在一些細枝末節上的吹毛求疵,大體上並不需要他太過操心,而這一路上有個伴,感覺也算不錯。

三日後,這種野宿生活方纔告一段落,二人于山下小鎮做好了一切西行準備,寒蘊水也在難得的放鬆之後,終於問出了一個當務之急。

“我們往哪去?”

初原城位於西聖域的中央地帶,自偏遠的沐霜城到達那裏,用萬里之遙都難以確切形容,不過當今西聖域無處不知小聖比即將舉辦的消息,只要是大一點的郡城,應當都有通往初原城的移動工具,比之自己弄頭妖獸騎着趕路要方便許多,雖然可能會被宰上一筆,但寒寧天給的盤纏極多,供他們坐幾趟來回都不要緊,時間上滿打滿算,一月也已足夠。

問題在於,他們是不是要第一時間前往初原城。

那張記錄着邱裕可能行進路線的地圖,江月白時而拿出來思索一番,若說沒有動心,誰信?

但這張路線圖實際上是寒寧天不知通過何種手段得到的,其中優秀的伏擊地點雖然畫出,對於邱裕的具體行程卻完全是抓瞎,只是確定地圖繪出之時,邱裕還沒有出中聖域而已。若他們循着這張圖去,卻沒有堵到邱裕,兩頭皆空,可不是什麼好結局。

歸根結底,如今的寒家能夠伸出的手眼實在太弱,這一手資料甚至有可能是林遠城的手筆,但就是這位沐霜城的無冕之王,在宜州境內也只能算微不足道。

聽到寒蘊水的問話,江月白笑道:“再等一天,如果明日沒有回覆,我們便直接啓程。”

寒蘊水眸子一轉,道:“你那個中聖域的朋友,他能探到邱裕的真實行蹤?”

信件送出,自然要有人才能回覆。

在山林間行進之時,二人早已聊過許多,寒蘊水知道江月白有這麼一個朋友,以及他列出的有關當年神劍山莊之事有關人員的名單,若沒有這個朋友的指引,江月白或許一來西聖域就是抓瞎,根本尋不到已經避世的寒家,而當她問起有關那個朋友的信息之時,江月白也並未隱瞞什麼,只是似乎對其底細也並不明瞭,只說,志同道合,所以同路。

寒蘊水對此並不感到太過意外。

志同道合,對於江月白來說,的確足以引爲摯友。

如今邱裕行蹤成謎,沐霜城過於閉塞,當然是中聖域最容易蒐集信息。

只是按江月白的說法,他絕對不是什麼達官顯貴,反而是個可有可無的渺小存在,這樣的一個人,在如今的中聖域如何能夠弄到邱裕的行蹤?

對此,江月白只笑道:“我相信文兄的手段。”

似乎印證了他的說法,夜幕之中,似有一道微光閃爍,落在江月白身前。

符意。

看似渺小微弱,卻能穿越山川萬里,可見其主人靈魂造詣絕非泛泛。

“看吧。”

江月白微笑伸手,將那道微光一把攬入手中,旋即打開那副地圖,以掌輕輕按上,但見一道流光自中聖域西門關起始,蜿蜒前行,直至初原城,其中路線之彎繞,比之地圖原本的標註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這條線路唯一與地圖上原本紅叉位置的交集,只有一處。

永和郡。

此城位於西聖域二十七州之裕州,與初原城距離不遠不近,雖接近西聖域中部地帶,實際卻也算得上偏遠,按這條路線的指引,邱裕過西門關後,竟是不斷的在窮鄉僻壤繞彎,繼而轉入這永和郡,此後才堂而皇之的走官道,朝着初原城直線行進,若真是如此,當真是一條躲避仇敵的極好路線,想來他自己也清楚,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地圖的某處空白,一行小字緩緩顯現,繼而很快消散。

“邱裕既敢隱藏行跡,身邊必有高人相護,行事務必小心。”

字跡極淡,亦無墨痕,但觀者皆可見其中頓挫筆鋒。

寒蘊水感慨道:“這位文兄若肯題字,必是一代書法大家。”

相比於微光標註出的路線,這些字更加能吸引她的注意力,至於那位遠在中聖域的文兄是如何弄出這條路線的,她並不想深究。

他們如何行動,全看江月白的意思。

“我們去永和郡。”

江月白當機立斷道。

他相信這些地圖上的新記號,若他沒有十足把握,萬萬不會只標註一條路線,更不會寫下那條提醒。

而這條信息既然傳到,說明若他以正常速度前往永和郡,足以趕在邱裕之前到來,只是到時候如何應對邱裕,便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寒蘊水思索片刻,道:“雖是如此,遇到邱裕,你是打算殺了他,還是暫且忍耐?”

江月白要的不只是邱裕的命,還有他心中知曉的真相。

當年神劍山莊之事,絕非他一個管家反水所能造就,但若沒有他從中佈置,許多“證據”都不會出現。

就算不知道具體真相,他心中藏着的祕密分量也必定不小。

別說江月白,她都想探究一番。

但江月白用以探究的手段,只有一道靈符。

見了先前那行文字,她已能確定,這道靈符的書寫者就是那位文兄,只是這道符只有在對方放鬆警惕,精神鬆懈之時才能近距離展開,將其心中一切盡數收攏。相比於魂修的觀心術法,此符雖有諸多限制,但勝在可以完全洞察內心,只是難就難在,若是直接殺上門去,邱裕哪裏能放鬆精神?

江月白思索片刻,道:“走一步,看一步。”

對邱裕,他是志在必得。

如果能夠查出幕後真相,他自是可暫緩取他性命之事。

但無論如何,邱裕必須死。

而且,無論他有沒有死在半路,他終究還是要去小聖比的會場的。

那位西聖域“頂尖”的大人物,他可還沒有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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